等在校门口接人的人有很多,呜呜泱泱的,叶岭之就打心底里开始抗拒这种人多的场合。他想贴边走,想远离人群,可谁知只是抬头匆匆一眼,便捕捉到了冬日人群中那唯一一抹亮色。
那是捧着向日葵的黎曜。
叶岭之还是笑了笑,取最短距离,穿越人群,笔直地向他走去。
黎曜也是,一见他就笑,笑得很甜,最后连人带花一头栽进叶岭之的怀里。
他们手牵手走到停在远处的小电车,黎曜主动上了驾驶位,自上次那个雪夜之后,他开始主动练车了。
各自落座后,发车之前,黎曜想跟叶岭之说说话,但叶岭之好像并不领情,总是眼神没有聚焦似的目视着前方。
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冷漠。
也很陌生。
黎曜扯了扯他的衣袖,吸引他的注意力,叶岭之这才慢悠悠地回过了头,没说话,眼睛里带了些探究。
“考得怎么样?”
叶岭之盯着他的嘴唇,内心读到。
“不好。”他实话实说。
黎曜顿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说,“考完了就好好放松一下,别多想,没准儿就过了。”
叶岭之逃避似地扭头看向了车窗外路过的考生,大家神色各异,有的愁眉苦脸,有的脸上带笑,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后视镜中的自己,然后下一秒就皱起了眉,是一脸嫌恶。
黎曜见叶岭之不理他,便径自发动了车子。
他开得不好,不敢开快,车速一直保持在40迈上下,偶尔也会听到过路司机不满的鸣笛音,于是便自言自语地低声骂街。
黎曜在叶岭之面前多少是有些“包袱”的,也不说以前立的那些“阳光”人设于他本人差距多大,只是他习惯了克制,他总是想把最好的那面展现给叶岭之,就像总是追逐着太阳的向日葵。
他一直骂到了下一个红绿灯。
狭窄的车厢里仍然只有他一一个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住了嘴,想跟叶岭之说说话,可那人一直在看着窗外发呆,叫他,也没有反应。
黎曜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拿起了手机,打开了他的“特别关注”,用语音转化文字发了几条消息,然后塞给了叶岭之。接着绿灯亮了,一脚油门驶离原地。
叶岭之还有些茫然,接着他看到几行文字。
“今天晚上有个小饭局,一起去吧,蹭顿饭好不好?”
“我妈.....结婚了,对方是个开便利的店的,之前我妈一直在他那里打工,说是为人不错,也很老实。因为都是二婚,亲戚也不多,不打算摆酒席办婚礼了,就一起聚聚吃个饭,认认人。”
叶岭之这两三个月以来一直在家呆着,黎曜出差,他十天半个月的见不着一个人影,在这期间还彻底失去听力,再去面对人群时,内心总是不安。
除了黎曜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听不见了。
一两个人还好,人一多时再去读唇可能跟不上,而且一直盯着别人嘴唇看也很不礼貌......他根本没有把握在人群中,扮演好一个正常人 。
别人会怎么看待一个听障人士?
想起第一份工作里同事小胡说过的话,叶岭之有些心灰意冷,他逃避道:“可以不去吗?而且不太好吧.......我一个外人。”
看叶岭之颓靡的精神状态,他会拒绝,黎曜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他说这话让黎曜也跟着心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由攥紧,开出十几米之后,接着掉头,往回家的方向走,大不了自己去。
心有不平,可他仍平静地说道:“那我就不是外人了吗?”
有些话,黎曜一直没想过要跟他说,因为他知道以他们两个的默契,懂的都懂,没必要再多这么一份矫情。
“以前跟我妈相依为命,如今她也有了很好的归宿。她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家人。”
“从此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掉头回家的路上,叶岭之还是看着窗外一语不发,黎曜目视前方好好开着车,刚才那几句叶岭之听不见的话像是起了个好头,他心里埋了很多事情,可他也从没打算过要讲给谁听,这段时间以来叶岭之一系列的打击和遭遇连带着他也心情苦闷。.
人总需要一个发泄口。
黎曜偷看了一眼叶岭之,确定他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独自emo之后,继续说出了口:“这些年来,我妈过得真的挺不容易的。”
“她说.....那个叔叔人挺好的,老实、本分、对她也很好,会疼人。以后夫妻俩就守着那个便利店过,可以像我小时候憧憬过的那样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地过点小日子。”
想起他的原生家庭,想起他那个恶魔般的父亲,如同梦魇一般的童年,纵然提起时,黎曜都会觉得心痛。
“这是真的是很好的事。”
“我姥姥家重男轻女,家里好几个舅舅,嫁我妈时要了高额彩礼,自那之后便都不闻不问的,出什么事都不管,根本指望不上。幸亏我还有你,硬是撑着我和我妈打赢了那场官司,好不容易离婚了,我妈就收拾收拾行李来蔚城找我.....”
“我家.....”黎曜喉间哽了一下,“被我爸....不,那个畜生把家底败得一干二净。我妈来蔚城时就带了一箱衣服,所有家当就剩两千块钱。”
“我那时候还没毕业,继续拼了命的干兼职想办法挣钱,想着挣了钱都是我和我妈的,跟那个畜生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时候干活是真卖力。我妈也在蔚城有名的富人区找了一份住家保姆的工作,管吃管住,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