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路上的车越来越少,沿线的护栏仿佛银色的带子,飞速地从窗外掠过,车内安静得听得到小白狗睡着的呼噜声,渐渐觉得有点难过。
车窗被打开了一指,风一直灌进来,吹在头顶很冷。
不知怎么地便想起藤原真央。
分别到时候,她一个人踏进了浅黄色的路灯里,孤零零地朝前走着,脚步有点缓慢,一步一步,像是走在云端。
是个漂亮的女人,但是远算不上倾国倾城,虽然总是带着笑意,但是细看,会发现她的眉宇之间总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厌倦。
她今天说了很多话,年少时期的爱恋,无厘头的谜语,像是个小孩子,有点天真又有点幼稚,但是安室透莫名地觉得,那双幽深的眼睛好像更加寂寥了。
安室透想起了她所追问的过去的故事。
那个穿着白大褂,温柔地为他处理伤口,教他骑自行车,带给他母亲一般温暖的女人,消失在了漫天的火光里。
他青梅竹马的女孩,身处黑暗之中依然向往着光明,却如同凋零在深冬的花朵,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最好的朋友,一个还没来得及为心爱的女人戴上戒指,一个亲手在自己的心口开了一枪,还有两个,炸成了镌刻在东京上空的烟花。
死神永远在他的身后高举镰刀,所有的回忆都成了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时的求而不得。
路灯一盏一盏从眼前掠过,一颗颗都像流星。他生命里最美好的过去,就像是流星,曾经那样璀璨,曾经那样美丽。
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最后安室透把车停在紧急停车带上,然后下车。
四下寂寥,仿佛整个世界都伴随着日落沉睡,双闪的车尾灯“嗒嗒”作响,却遥远得似另一个世界。
脑子里的思绪仿佛生了锈的齿轮,运转得很慢。
藤原真央在接过他手中奶茶的时候,说了一句“cheers”,随即她自己很快反应了过来,好像理所应当地和他碰了下杯。
他当时只觉得怪异,多少有些记挂,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在拉面店遇到了世良真纯,那个女孩子那双漂亮的墨绿色双瞳显然和亚洲面孔格格不入,应该是个混血儿。
她在藤原真央说“谢谢”的时候下意识地接了句“No problem”,安室透才反应过来。
在英国,当别人随手帮了个小忙,比如说开门、递东西时,大家会用“cheers”来表示礼貌的感谢。
所以藤原真央有英国生活过的背景。
还有,在她那个故事里。
如果说作业被哥哥收走了,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对方,而是要专门翻墙去取。
藤原真央今年二十四岁,初恋的对象是个高中生,而且从她的叙事里,那个男生是他哥哥的朋友,在这样的背景下,并没有强调哥哥的反对意见,而且是可以在深夜出门的年纪,那么即使算她再早熟,最多是十二年前,那个时候手机早就已经普及了。
藤原真央的初恋男友在第一次见到她,就可以推断出她的身份,直接叫出了她的姓氏,后来又帮忙跑了趟腿,才帮忙把她的作业拿回来,说明并不是一早受人之托在那里等待。
那么大概率这所男子全日制寄宿高中的位置是在英国,只有亚裔的面孔实在是少到可以精确定位的情况下,对方才有可能准确推断出她的身份。
英国有什么值得隐瞒,特殊的事件吗?
“后来呢?”
“后来我就回家啦。”
初遇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恋情根本都还没来得及开始,未免显得太过生硬,是她在讲述过程中意识到后面的故事有可能会透露出什么细节,所以才没有继续说下去吗?
安室透抬手捏了捏眉心,这显然是一个一时兴起想要提起的故事,按照叙述性惯性,藤原真央为什么会在触发点发生之前就有所触动,是因为那个时候有什么干扰因素让她反应过来了吗?
羽田秀吉?
还是,将棋?
安室透双腿舒展,背靠在车门上,姿态十分放松,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在车顶,带着某种明晰的韵律。
他无声地呵出一口白气,脑子里有一道残影飞快划过,忽然联想到了什么。
说起羽田这个姓氏的话,之前他潜入藤原真央家里,用她的电脑黑进警视厅的监控录像,发现她在关注一起十七年前的案件。
安室透从车里拿出平板电脑来,凭借记忆搜索了相关案件——
羽田浩司在十七年前荣获四冠王之称,他出于兴趣爱好去美国参加了国际象棋大赛,然而就在比赛前一天,他在下榻的Juke hotel酒店房间里被人袭击身亡。房间内凌乱不堪,盥洗室的水龙头也没有关,羽田在被害时似乎有激烈反抗过,他的手臂上有基础防卫踢打所造成的伤痕,右手留有清晰的伤痕,那是紧握房间里的小剪刀所造成的伤。但羽田浩司的死因不明。
同日,同一家酒店的另一间房间里,美国资本家Amanda Hughes也离奇死亡,Amanda是羽田浩司的粉丝曾与他有过深入交流,在羽田浩司房间的门把手以及沙发、茶杯、盘子、叉子上,都有Amanda的指纹。还交了room service点了红茶和蛋糕。
而自两人死亡那天起,Amanda的保镖就不知所踪,因此被Amanda称作浅香的保镖就被当作头号嫌疑犯通缉了,但至今没有收到任何浅香(Asaka)相关的消息。
此外,浅香的真实身份也是个谜,Amanda的亲人与周边人士似乎都不清楚Amanda雇佣这个人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