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刀光一闪而过,锋利的菜刀狠狠扎在菜板上。
刚才还在放肆大笑的厨子们立刻噤声。
“不好意思,手滑了。”
李荀月弯着眉眼笑得人畜无害,若无其事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轻轻一提,嵌入菜板的菜刀就重回她的手上。
她一转身,男人们自觉让开一条道。
开玩笑,虽然这丫头长得甜美娇憨,但看刚才甩刀的功力和架势,没准她下次不高兴了会直接把他们的头当菜板来插刀!
这会谁也不敢再占口头便宜,也不敢挤眉弄眼,五官各归各位,智商也回归脑子。
厨房里除了切菜声和煎炒烹炸声,再无其他。
李荀月开始揉面。
“李妹妹,我来帮你吧,你一个人干不完……”
何小二主动要帮忙,这细胳膊细腿的,做上百号人的面食,手还不得累断了?
李荀月笑着摇摇头,待会儿她要扯馎饦,要是面没揉好,下锅时就容易扯断,成了不太好看的面疙瘩了。
“小二哥,帮我处理一下河鱼可好?”
何小二面露难色,“河鱼味腥,大伙儿都不爱吃。今儿大人要来巡查,如果看大伙吃得不高兴,没准会为难你……”
“放心吧,我有办法让它变得好吃。”
李荀月笑着说道。
等何小二处理完河鱼回来,案板上已经醒着一坨巨大的面团,在晨光下微微发亮。
那边李荀月已经开始切起了小葱与黄姜,动作行云流水,不费吹灰之力。
她,手不酸吗?
难道李师傅有什么轻松揉面的方法他忘记了?
何小二再次陷入对记忆的怀疑……
灶上的火慢慢生了起来,李荀月取出猪油膏在锅中融化,“滋啦”一声,河鱼黄姜入锅,浓郁的香气爆散开来。
河鱼被煎得金黄焦香,李荀月倒入一锅沸水,不多会儿雪白的汤汁咕嘟咕嘟冒起了泡。
醒好的面团被她泡在水里,水浸后的面团柔韧顺滑,她揪出小团在手中一扯,变成了薄薄一片馎饦。
馎饦一片接一片往锅里跳去,随着翻腾的奶白浓汤上下游动,像极了银鱼戏水。
这一系列动作让其他厨子看呆了,直到有人惊呼“糊了”,方才惊醒,为自己的灶头手忙脚乱。
“怎么又有香味又有糊味?”
厨房外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长着张娃娃脸,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到处打转。
是跟在谢旻身边的文竹。
“文……文大人?”
厨子们吓得后退几步,“您……您怎么来了?”
文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他也没这么吓人啊。一定是世子恶名在外,连累得他的名声都不那么好了。
他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肚子饿了,想来讨碗吃的。”
这么说,应该显得他平易近人吧?
哪知这群厨子们突然如临大敌,一个个变得更加拘谨,“您在耳房稍等片刻,我们这就为您呈上来。”
耳房是伙房的小餐厅,平时给队长们开小灶吃饭用的。
“不用,我就在这儿吃了。”
吃饭是假,打探是真。
谢世子派他来看看伙房的情况如何,朝廷拨下来的粮食有没有被克扣,毕竟五十斤糙米里藏着三十斤石头子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这群人坚定地认为文竹是世子爷派来考察厨子手艺的,说什么也要好好张罗一番,让文竹体会到最高等级的至尊待遇。
“辰时了,怎么还不开放?”
锣声已经响了一阵了,伙房外的对伍排得老远,可迟迟不见朝食。
李荀月:说好的“辰时初刻放饭,辰时中上工,一会儿都耽误不得”呢?
各位大厨哪里还顾得上门外嗷嗷待哺的几百号人,都忙着在灶台上各显神通——大人的近侍可是在耳房等着品鉴他们的手艺!
要是入了他的眼,得以在大人耳边美言几句,保不齐还能跟着大人回京升官发财呢!
排队等候的人越来越多,怨气声也越来越响。
李荀月没法,只好和牛阿牛先将鱼汤馎饦抬出去。
“等了半天,就这么个东西糊弄我们?”
“是啊!以往朝食都有四个菜,今儿只有这个白汤馎饦,运来的食材都给谁吃了!”
越来越多的人发出不满,更有胆大者企图冲进伙房的院子一探究竟。
“啊!”
那人被摔了出来。
两队神虎营的士兵齐刷刷站在门口,手中长枪闪着寒光,威武之气,凛然生风。
“谁敢闹事,按军法处置!”
为首的神虎营校尉穿着银甲,双眼如炬。在他的注视下,原本嘈杂暴乱的人群立刻偃旗息鼓,谁也不敢先动一步,生怕一不小心成为刀下冤魂。
安静,很安静。
除了“嘶嘶”的嗦面声。
嗯?嗦面声?
众人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鱼汤馎饦前面,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此人身穿素色麻布衣裳,身形挺拔如竹,乌发如墨,用一根布条束于头顶,但看身姿,算得上“玉立”两字。
视线移到他的脸上——
晒得乌黑发亮的皮肤,肿大的鼻头,到处攻池掠地的痦子……
只能说女娲最后给他捏脸时肯定走神了。
那人被上百号人围观却无动于衷,吃完了最后一口鱼汤后,毫不讲究地用袖口擦了擦嘴巴。
他吃得香,勾起了众人的馋虫。
“算了,先凑合吃点上工。”
有人主动拿起碗去盛满鱼汤馎饦,吃了一口直呼“绝品”。
见人吃得香,便有其他人来尝。尝的人多了,鱼汤馎饦就越有诱惑力。
到最后,众人忘记了自己刚才还为区区一盆普通的鱼汤馎饦愤懑干架的事情,央求李荀月和牛阿牛再去做一些,
他们还没吃够。
忙碌的间隙,李荀月还趁机看了一眼刚才那位女娲走神作品。
他手中又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馎饦,一边吸溜一边和身边围着的壮丁聊天,说到兴处爆发出不羁的笑声。
李荀月心中升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托着碗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虽然黑得和脸蛋如出一辙,但却光滑细腻。
还有他的鞋子。
修坝的壮丁常在河边行走,鞋面上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泥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