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蕤回身:“张姑娘,委屈你了,我这就带你离开。”
与郭怀义互照了一个眼神,告辞而去。
邻街的空宅虽不如官家府邸般敞亮阔绰,却也是一处三进的院子,一应用具虽简单但也算齐全,稍微洗洗晒晒便可照用,丫鬟婆子们已经动手布置了。
宝莲有些错愕,分明前脚刚踏出郭怀义的府邸,怎的拐了一道弯,又被塞进一处宅院里了。
薛蕤手脚勤快,在前张罗,既像这里的主子,又像这里的伙计。
“薛蕤,带我来这里做甚?我欠你一回,他日会想办法还你!告辞了。”宝莲停下了脚步,往外走。
薛蕤却对门房使了个眼神,门房即刻关了大门。
“张姑娘,呃...你也瞧见了,外面大街上都是紫巾兵勇正在各处抓人,今日幸是我与那郭怀义有点交情,能将你捞出来,换做别的,我也无能为力,不如先在此住下,等街面上太平些,我再亲自送姑娘出门。”薛蕤殷勤道。
宝莲却惦记着祖母与封云两件事,摇头不肯。
薛蕤:“听郭怀义说,姑娘是为你祖母的事才打听沙月人的消息?不瞒姑娘,此事正是由我义兄郭勇负责,我也算他的半个军师,一应消息我都知道,不如我替姑娘去办此事,总比姑娘一人在外方便许多。”
宝莲:“今晨城门抓住的可是沙月刺客?那时你可在?”
薛蕤:“姑娘也在?那巨石正是在下所布的机关。”
宝莲:“哦?薛蕤你如此巧手,却修不好一扇门呢!哈哈哈!”
她拿他取笑,他却乐意,也陪着笑。
薛蕤见她不反对,以为同意,又好心道:“姑娘身边那小丫头冬秀呢?我这就将她接来陪着姑娘。”
宝莲围着薛蕤转了一圈,他这身衣服真是又脏又臭,像是刚从什么渣滓堆里钻出来似的,鞋子也绽开了,露着一根光秃秃的大脚趾,活脱像个乞丐...宝莲在他身旁,看着他咯咯笑开了:“薛蕤啊薛蕤,你还惦记着我身边那小丫头吶?她虽然只是一个小丫鬟,却也自小跟我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来日我为她打点,至少也能嫁个衣食丰足的商户子,你倒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呢!哈哈~”
薛蕤有些窘迫,局促地收了收脚趾。
彼时,陈大喊他一句疤脸,他心里便恨不得扇陈大一耳光;此时,宝莲如此露骨地取笑他,他却只觉得自己可憎,来时竟忘了收拾一番,以致给她留了差印象!
宝莲笑够了:“唉呀哈哈,我也不打趣你了,我带着她跑出来总不方便,就让她先投奔亲人去了!”转身支使一个老婆子:“唉,你,快去给你家老爷置办身干净衣服呀!”又随手支使另一个丫鬟:“你,烧洗澡水去呀!”
她吩咐这里的下人,理直气壮。
老婆子与丫鬟们也莫名其妙地各个听她使唤,大概是她天生做女主人的料,自小到大对下人们支使惯了,语气自然得叫人不自觉就为她左右忙碌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薛蕤甚至觉得自己提前看到了未来的“家”该有的样子。
“好了,我该走了!多谢你为我考虑,我可不能为了自己方便,让冬秀替我报恩吶!”宝莲以为他是为了冬秀,才帮她,所以仍决心要走。
薛蕤急道:“姑娘你误会我了,我...我对冬秀没有...没有那个意思!他日,也绝不会以此要求冬秀为我做什么!唉,姑娘信我,你与你祖母之间可有什么信物?不如交给我,我即刻带人去寻,总好过你一个人在外奔走。若是冬秀在,她也不放心的。”
他还是惦记冬秀!...罢了,他既能在城门处困住沙月刺客,说明他颇有些能耐,犹豫着将怀中一个小帕子打开,里面正是祖母的衣角布头与那只翠玉耳坠。
薛蕤心中却咯噔一声:“这...坠子...”
“哦,这坠子是我的,但与我祖母的布头一同出现在青州城外,被人寻回,所以我本急着出城寻一寻的,结果...”宝莲解释道。
竟是封云,竟真是封云?!他薛蕤如何比得过封云?
可封云明明出现在那云隐药铺,封云到底知不知道她祖母已故之事?若知道,为何还要骗她?除非,除非是想带她私逃?可怜她还被蒙在鼓中!如此,他倒能凭着真心和封云的假意抢上一抢!
有一瞬,他甚至祈祷郭怀义尽快去追杀封云!
井底紫薇
青州河道。
艄公突然停桨,钻进船舱:“兵爷,打秋风的来了,你们身上有多少银子都拿出来吧,不然老头子这条船可就保不住了!”
许家子弟持刀上前:“你出卖我们!”
艄公吓得跪下:“兵爷,我绝不敢啊!这是河道上早有的规矩,我以为你们蓝巾都知道啊!”
如玉见状,上前扶起艄公,客气问道:“老伯,我们几个原是淄县守备,出来的晚,不晓得外面这河道上的讲究,这是什么规矩?”
艄公被如玉搀扶着缓缓站起:“你们从淄县来?那便怪不得!唉,我只看你们身穿蓝巾,以为你们也早有准备啊,这可如何是好?他们拿不到钱,就要以船相抵,我一家老小都指望着这条小船吃饭吶!唉哟...我今日真不该贪财冒进啊!”
如玉将身上钱财掏出,交给艄公:“老伯放心,绝不叫你难做,这些盘缠,你看可够打发?”
艄公:“够!够!我这就与他们孝敬上!”
只见艄公将钱财放进一件早预备好的竹编吊篮中,而后将吊篮铺盖上一层蓝布,置于船篷顶上,这一套做完,便又缩回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