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羽上下扫瞄,对她越发感兴趣,思忖片刻:“你只是弥补你所破坏的那一半,但你多赚我的那一半呢?”
宗珍曾在别驿诈得多陀部将这批肉货半卖半送,因此她出货时只需将多出来一倍的货想办法强卖给七王,便可收回来成本,此一趟便不算赔钱,比起阿爷原本白搭一场,她能不赔钱便等同大赚,只要将第一笔生意做响,对她日后坐稳主事之位便是最好的加持。而她赌定,七王不会驳阿爷与阿兄的面,定会收下多出来的货,绝不会叫她原样带回。她赌对了,却不料他根本不是只病猫,她这回,算是老虎顶上拔毛了!
“呃...感谢七王的支持!我...我替您搭个暖炉?既无烟尘,还可环屋取暖的那种...”宗珍指了指那堆呛人的炭火,挥了挥袖子,嫌弃道。
火膛之下
“彦文,委屈你了。”四下无人处,封云摘下围领,露出真容。
彦文抱拳施礼,却因哑嗓,喊不出“义父”二字。
封云心酸扶起:“你只身在此,受苦了。”
彦文凭着口型问了两个字:“小玉?”
免他担心,封云回道:“已走出星海,这几日被大雪滞留在达尔孜部的商道别驿,扮作商客并无危险,月底前定能赶回代州。你可拿到了解药?”
知道如玉顺利逃出星海,彦文稍放松了些,不甚在意解药的下落似的,摇了摇头后随手拣起地上一根树枝,在雪上写下两字“入幕”。
封云:“不可!月底最后一仗,我定要将你带回雾原!大不了,抓了那混帐公主回去给你配药,也不算与他阿史那羽违约,他若要妹子,带解药来换。”
彦文摇摇头,又写下两字“藏兵”,而后指了指北方。
封云叹了口气:“我已在下虎啸岭见到宗绰,他们身穿常服潜藏在驻军外围,昼伏夜出,定是为了伺机伏击那里的王廷驻军,按他所接下的货量,大约够五百人吃到月底。”
彦文吃惊埋伏之巨,左右踱步,摇头不定,匆匆写下一字“反”。
封云:“没有战马,他想反阿史那桀,如同以卵击石。五百精兵最多可防止下虎啸岭的王廷驻军半路截杀,他向来多疑,此举也合理,他们兄弟二人彼此消耗一场,于我雾原倒是好事。”
义父所说,不无道理,阿史那羽不可能将五百精兵和宗绰这样一员大将白白牺牲。彦文走来走去,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不放心地写下两字“战马”。
封云:“若有战马,他必是要反了。但阿史那桀即位以来,战马资源尽在王廷手中,哪个部族敢私下供应战马给七王,岂不要被阿史那桀灭族?...就算财帛动人心,大约也只敢借着达尔孜那条商道往星海卖去了...达尔孜...宗绰...宗珍...”
先前在下虎啸岭,无意中听到宗绰兄妹的谈话,虽知达尔孜有心扶持阿史那羽,但未必是在此兵败撤退之时,料这不过是草原一场内耗罢了,阿史那羽绝无可能动摇阿史那桀的根本。
但这样不痛不痒地闹一场,对达尔孜有什么好处?只为了让阿史那羽平安退回草原,不惜将自己全族暴露?达尔孜那老狐貍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若非宗珍为了退亲横插一脚,这批肉货原本该由窝阔儿部提供...达尔孜又送钱又嫁孙女,难道只为了没出息的阿绪隆?...他莫非是想拉窝阔儿部下水,为什么偏偏是窝阔儿部?窝阔儿部远在东北方,实在太穷了...”封云犹疑。
彦文猛然想起一事,写下“河道”。
封云恍悟:“数月前草原河流改道,加之入冬,野马良驹向东沿河而去,窝阔儿部今冬的骏马,想来足以匹敌战马,东北远离王廷,未必被阿史那桀放在眼中。达尔孜做得好一笔买卖!”
如此便麻烦了,阿史那羽若今冬就要动手,杀王廷一个措手不及,他登上王位的可能便大了许多,将来必是个难缠的对手。而此一战,又或许,自己竟无形中帮助了他,既帮他清除了暗桩呼延冲,又帮他伪造了一个残兵败仗的假象...虽是各取所需,但阿史那羽显然更胜一筹,比起阿史那桀,是更危险的对手。
机不可失,封云心中有了打算。
但为免牵连彦文,封云机变道:“你出来时久,免招怀疑,速速回去。战马一事,我与如玉自会周旋。”
彦文点头,只要草原上内斗不停,只要草原一直分不出胜负,便是最有利于雾原的局面。
......
挨到傍晚,宗珍才赶回车队。
封云:“既拿到了钱,怎还拖了这么久才出来?”
宗珍摸了摸额头:“唉,你以为赚钱那么容易?若不是我有点搭火膛的手艺,险些走不出来。”
封云:“这趟回去,你与窝阔儿部的亲事就能退了么?”
宗珍脸上闪现出一丝彷徨:若按原计划,他对自己有林中救命之恩,以此要挟阿爷求娶自己,本就会对外传出风言风语,既动摇阿爷,也必会刺激别古津,加之宗烈已按计划前往窝阔儿部又添上了一把火,利益面前,窝阔儿必会摇摆,让其子别古津再次吞下这口气,而以别古津的脾气,绝不会再忍下去,定会闯出些祸事来,她便有文章可做,取消亲事便是板上钉钉之事。但今日知晓了战马一事,她难免有些拿不准了,囫囵道:“钱都到手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我宗珍自有办法,你只管拿钱办事!”
言语逞强,却掩饰不住神情苦恼,封云知道有变,大约被自己和彦文料中,她也知道了窝阔儿部真正的作用,因而感到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