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宝莲越糊涂,但今次已能确信他口中所说之人绝非月红。
待墨公子离开,宝莲站在窗前,突然想起那小乞丐男女不辨的话、想起干娘临终遗言中的那三个字、想起那日在别驿莫名昏倒时云哥还欠她一个解释,想起那日亲自将自己交给墨公子的人是云哥...
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浑身不自主地抖动起来,重心不稳向后晃去,跌下前,本能伸手抓握,薅下了窗沿下那株梦香兰。
伴随着她的跌倒,一簇簇小黄花散洒于空,飘飘荡荡坠于眼前身侧。
好一场大梦!
夫妇同归
一夜沉睡。
宝莲醒来时,墨公子单手擎着脑袋,神情愁苦地坐在桌前,小厮则立在床前近处。
“醒了,醒了!”小厮回头,急唤墨公子。
宝莲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脑子里像捣了浆糊一样浑浊,迷糊问道:“你们为何守在这里?”
墨公子上前查看,摸了摸额头,还烫着,略带嗔怪地责备道:“唉,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在窗边地上睡了一整夜!”
想起昨夜,宝莲摇晃着身子,欲下床来:“我...”
“你这样子,就老实躺着吧,莫要再乱走了。”墨公子今日不知为何,总好像不耐烦似的。
也是,他与她们是一伙的,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宝莲胸口一阵恶心。
墨公子亲自端了漱盆来,照应一番,嘱咐小厮:“她既醒了,我就放心了,这里便交给你。”说罢,急匆匆离去,早就等不及了似的。
小厮自不敢懈怠,进进出出伺候宝莲吃食。
宝莲看小厮倒好说话,开口问道:“墨公子今日有什么急事么?可是因我耽搁了?”
小厮叹道:“唉,墨公子是一早就急着赶过去的,本想过来唤姑娘同去,谁知就看姑娘躺在地上睡着,叫也叫不醒,这就留下陪着,直到醒了,吐出浑水来,这不就赶快去一趟。”
宝莲:“去哪里?”
小厮犹豫着不肯说:“墨公子说了,您不能再出去受风,吃过饭食就躺着歇息吧。晚时他回来,自会和姑娘说解的。”
如此听来,确实与自己有关?
宝莲惊问:“昨日鸦坪关...封家军输了?”
小厮:“怎么会输?封家军骁勇无敌啊!关外集结的羌厥兵全都被打退了,听说还缴获了不少战马呢!”
宝莲稍稍放下心来,却又觉得小厮说一半藏一半似的,知他是墨公子的人,也不再多问,只称自己要接着睡下,请小厮要守便去门外守着吧。
待小厮合上了门,宝莲悄悄起身,小心扒开了窗户,墙下倒还蹲着几个乞丐,个个垂头耷脑的。
“小乞丐...小乞丐...”宝莲轻唤了两声,奈何高窗厚墙,乞丐们坐得又远。
宝莲回头望望门外小厮的动静,实在不敢叫的大声,恰看到那株昨夜被自己仓皇拔掉的梦香兰根须还留在盆地,裹着泥巴,正好有些分量,砸下去就散开也不至于闹出声响。
小乞丐头顶被碎泥烂根砸了个正着,吐着舌头:“呸,谁啊!”这一起身抬头,恰就看见宝莲趴在窗前。
宝莲顺下一兜碎银。
乞丐们这才懒洋洋凑到窗下。
宝莲捂着嘴小声朝下问:“小乞丐,将军府今日大门开了吗?”
小乞丐仰着头,以为她今日还要去,大声道:“开,但这会儿去不得了,外面挤满了人!”
宝莲急忙问:“挤满了人?”
小乞丐:“封老将军昨日在鸦坪关战死了,夜里送回来没多久就咽气了。”
门外小厮闻声推门而入,急奔到窗口,朝下喊道:“去去去,别尽围在这儿。”合上窗子,回头对已呆愣的宝莲劝道:“姑娘,您这...唉!”
宝莲抓住小厮手臂,疑惑道:“你不是说封家军骁勇无敌...”
小厮见瞒不住:“小的也说不好。听说是四太保临阵倒戈投敌,亲手射杀了封老将军...四太保善箭远射,被他盯住,谁也躲不过啊。”
宝莲:“那她...她有没有事?”
小厮:“谁?哦,玉公子,她也险些吃亏,但被封将军护住了,唉,战场上刀剑无眼吶。”
宝莲紧抓着他:“我没听清,你说的是云公子,还是玉公子?”
小厮以为她烧糊涂了,重复道:“玉嘛,就是玉嘛...”
宝莲松了手,转身要出门。
小厮拦住:“墨公子说了,姑娘现在哪儿也不能去。您放心,墨公子知道姑娘是要去送信的,他一早得着消息,也是急着来带姑娘同去的,但眼下姑娘身子摇摇晃晃,那将军府外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去了也是添乱,不如就交给墨公子吧,晚时墨公子一定带信回来,姑娘莫急于这一时啊!”
急火攻心,宝莲一头又栽了下。
......
将军府一夜素缟,门外百姓无不拂袖泣涕。
墨公子不常白日露面,又招妇人嫌避,此时他一现身,人潮汹涌的大街竟不约而同退避出一条小路来。
“他来做什么?”
“听说四太保常与他往来,没准他知道些什么”
“四太保不是为了那羌厥公主吗?怎可能喜欢男人...”
“谁知道,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天杀的!”
“啐!杂碎还敢白日出门,还敢来污将军府。”
“啐!他还有脸来!”...
百姓们对老将军之死的悲愤,对四太保投敌的怨恨,瞬时有了出口似的。
月红闻声,匆匆带着几个丫鬟扯了件大袍子,将墨公子蒙头接进府门内,而后对百姓们安抚道:“墨公子并无投敌,大家莫要冲动!往日断粮之时,将军府开棚施粥,大家不想想那米粮从何处来?青箫院的公子们,也是苦命人,大家莫捏着短处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