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光见他冥顽不灵,一巴掌扇过去:“你昏了头!老三的死,难道还不够,再要搭上父母叔婶?中都连皇帝都坐不住了…云隐郡主虽饶我们一命,但绝不会忘了你我兄弟三人曾经所作所为!天下之大,此处已足够安身立命,你要做乱世英雄,自己做去吧!”
屋中众人闻声而出,薛光被自己妻子拉开,薛蕤亦被宝莲拉起。
薛家父母在家宴之上,不过强撑笑颜,此时也不再掩饰,对薛蕤叹道:“老三死了,本是吃不下饭,但你带着新妇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不能让你们心中也不痛快,更不想将老三的死怪罪于你,你们手心手背都是肉…唉,老二啊,你的孝心,我们都明白了,但我们都老了,只想在这谷里安安静静过下去。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若出谷,也不过徒增你的累赘,你心中有大志,便大胆去做吧,不必再回头来瞧了…去吧。”
薛蕤这才明白,老三之死,与他如何补偿无关,也与他今日多么成功无关,而是:薛家再无团圆。
宝莲在断龙谷中这一日,才听说了拓跋英与薛家恩仇之事,对拓跋英竟能在此事中做到轻拿轻放,着实感到钦佩,对薛蕤所说的拓跋英加害祖母一事心生疑窦。
薛蕤与宝莲再无颜留谷,当夜便离开。
回到营中,两人各怀心事,彻夜未眠。
次日早饭,宝莲敲打薛蕤:“你打算何日攻打郢州?西线云隐与沙月也已旷日苦战,若拓跋英的云隐王军撑不住,沙月东进,你便会腹背受敌,一朝落败,恐未等孩儿降生,你我已命丧于此。”
薛蕤正苦思此事:“眼下刚与郭怀义打完,我方兵马损失将半,恐难应付庞显身后郢、越、青三州兵力。我担心此时激进,只会加速败局。”
宝莲放下碗筷,严肃道:“你与他此时各有损失,若硬碰硬还可有半成机会,但若拖误时间,他凭着三州供养定会很快恢复实力,而你却未必,他若来袭,你连半成机会都无,必会大败!”
薛蕤:“莲儿,难道你要我此时仅以半成胜算去搏?万一有个差池,只会死得更快啊…”
宝莲见他竟生怯意,嘲笑道:“你率乘胜之军,竟开始畏缩了,真叫我一个妇人也不可思议。”
薛蕤低着头:“真的会死人的,老三已经死了…我如今有了你和孩儿,我舍不得死了…我昨夜失眠,便是知道此时该乘胜追击,但只有半成机会,我…赌不起了。”
宝莲叹了一口气,早有算计:“唉,若只是担心这半成机会,我倒有一个办法。”
薛蕤抬头。
宝莲:“星海随州邻近雾原隽州,我听说如今的隽州正是五太保封彦邦镇守,五太保素称雾原战神,连那郭怀义在中都北界作乱时也不敢靠近隽州城,你若能得他前来相助…”
薛蕤摆摆手:“别做梦了,他怎会听你我的调遣?中都被困时,他与郭怀义近在咫尺,你可见他为中都出手?你又可曾见皇帝与丞相调动得起他?他闭城不出,本该获罪,可即便段太后握权时,也不过贬斥封云,何曾贬斥他?”
宝莲:“呵呵,朝廷无论皇帝与段太后,始终忌惮雾原军,当时已有沙月王在前抵挡,他们自然是宁愿雾原军闭门不出。而后找补贬斥,也不过为了玉玺一事…如今天下皆知,封云所藏匿的真玉玺,已落入沙月王手中,沙月在西线看似侵扰云隐,实际是有夺京之嫌,朝廷巴不得调用雾原军,只不过刚刚贬斥了封云,一时没有余地回旋罢了。你若此时以东南星海之战需,上书朝廷,请旨封云戴罪立功,他定会就近率五太保而来,朝廷亦有了台阶,丞相只会觉得你更加有功。”
薛蕤犹豫片刻,此计确实最佳,他也不是不曾想过,但因为心中憎恶封云,对宝莲仍有不安,便主观放弃罢了。
“你可是趁机为救封云?”薛蕤盯住宝莲,“你口口声声为我,却还是为他吧!”
宝莲摸了摸肚腹:“我已怀了你的孩子,难道不该为你筹谋么?若得他率雾原军相助,你我方可安然渡过此劫,你若十分介意,或仍对我有疑,那便当我没说过,你我连同孩儿死在一起就是了。”说罢,拿起筷子,从容吃起早饭,并为薛蕤碗中也夹了一块饼子,催他趁热快吃。
薛蕤默默吃饭,心中七上八下。
三军剿庞
沙月王听闻郭怀义已于东线战场被护国大将军薛蕤攻克,担心薛蕤实力壮大危及自身,急于攻克中都,遂下令将火药投入与云隐军的对阵之中,加快东进。
京都朝廷不断传来东西两线的战报:西线云隐王军已抵抗沙月日久,逐渐有不支之象,沙月王之反心已天下皆知;东线亦是苦战,所幸刚拿下随州,剿灭郭怀义,为朝廷赚得一时喘息。
然而已有朝臣鼓动,要趁此空隙,尽快迁都夏宫。丞相焦头烂额之际,收到薛蕤上书,请命特赦封云,南下助剿庞显,乘胜收复星海,回护中都。
走到今时今日,烟朝已近生死存亡之际,丞相无路可选,唯有采纳薛蕤建议,冒险调用封云的雾原军,以求烟朝得以维系,于是力排众议,将方同顺调回京都安防,而特赦封云,擢升其为雾原节度使。
方同顺亲自将授任诏书送往陇州,交给封云,请其回任。
封云笑问:“方副使早知我夫妇二人身处陇州大营,为何不向朝廷上报,治我一个欺君之罪?将我永绝后患,自此独揽雾原,他日沙月王入主中都,赐你雾原王也是可能。”
方同顺有自知之明,大笑道:“哈哈哈,封将军何必明知故问?世人都说我枢密院在朝中大权独握,可不经中书省直达禁中,令兵部形同虚设,丞相也要忌惮三分…哈哈哈,封将军并非勇莽之辈,怎会轻信?末世王权,乃烫手山芋。先前不过是当朝皇帝幼小,段氏一族拿捏朝政,以我枢密院为走狗罢了,自我义父方公公与段国舅相继死去,我若还不懂自保于乱世,避祸于中都,便真是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