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昀朝他看过来,其他人也都朝他看过来。他放开白君琰的手,颔首看着他剑上缠着的赤红的发带,唇边的笑意苦涩不堪,摇头自嘲着说:“那又如何呢……是我自己把自己骗了……”
“我是骗了你。”白君琰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再次想起应该说些什么。他逼近苏乔,这回两手抓了他的手腕,整个人一瞬间失了风度,理智全无,把人拉得几乎撞进自己怀里,咬牙低声道:“那又如何?就算我不是他又如何,我心里想的、念的是你,我日日夜夜胆战心惊怕失去你——
“我是不是那个人,真的就那么重要?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苏乔轻轻摇头:“你和昀叔叔的约定,自己做饵将当年那些凶手一个一个找出来,”他认真回应白君琰炽热的目光,眉心微蹙语气一顿,而后道:“你凭什么?告诉我你凭什么?你和我、和秋令叔叔和白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吗?!是会让你丢掉性命的人!若是让当年那人知道了白家还有个人活着,你——”
“就凭我心里有你,我想和你共度余生,这够不够?阿乔我知道我不该骗你,但你心里只有故人,我甚至不能、不能……”
苏乔渐渐觉得面前的人有些反常——并非是被自己识破之后的反常,而是整个人都变了,浑身充满戾气,眼底的妒火都要烧到自己这里来。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轻声反问他:“你不能……那我呢?你以为我呢?”
这话将白君琰问住了。
“我每天,每一天我都在恨我自己怎么会喜欢你,我把琰哥弄丢了然后心安理得地、我心安理得地又喜欢上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现在这个人也因为我陷入危险,你要我看着有一天你也在我面前丢掉性命吗?”
“他找过你吗,这么多年——”白君琰突然打断他的自说自话,两手搭上他的肩膀:“阿乔,不要想他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回来,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知道吗?”
“就算是那样,”苏乔抬起手臂将人推开,兀自往后退,“那我也早就不配活着了,我的命是清城的尸山血海堆出来的,我就这一条命,怎么抵那么多人命——你说,我这一条命,够不够赔他们?”
他说着便毫无预兆地转身跑了出去。一时间地上干枯残败的落叶被他脚下生风搅得破碎,他速度太快,快得酒娘得了唐昀的示意落云袖直直飞出去也没能卷住他的腰身,堪堪带回一些枯枝落叶。
令唐昀意想不到的是,白君琰并没有立刻追出去,而是沉默地立在原处,背影仍是那样挺拔。
就从背影看,他极为冷静,就像知道苏乔会往哪里去,那样笃定地站在原地,再转身笃定地看着唐昀。
唐昀与他平静对视,最终折服于那与白秋令过于相似的神采,淡淡道:“我了解他,他是我一手带大的,这是害怕。”
“我知道他害怕。”
“他觉得清城之事都是他的过错,甚至所有事都是他的过错,他习惯背负,又怕失去。”唐昀视线从白君琰手中剑上那一抹红色扫过,又道:“无论你是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他都怕。”
“我不会离开他。”白君琰仍是笃定道。
唐昀不禁笑了笑,说:“或许小时候你也说过不会离开他。”
白君琰最终再次归于沉默。他侧身凝望苏乔离开的方向迟疑片刻,还是提剑追了出去。
52-2 浮生剑
等这两人都走了,唐昀这才“有空”看看树下几近蜷缩的那少年。
他走近些,江星辰小心抬头看他,他于是问:“你呢,你又看见什么了?”
易南风脚下一动,被酒娘不动声色地拉得后退一步,没能上前。
“看见爹娘了?”唐昀又问。
江星辰一听,连连摇头否认:“没有!我没有!”
“见了也无妨,”唐昀朝他伸出手,安慰似地,还冲他勾了勾手指:“起来,这么大人了,遇事总是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江星辰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最后又抬起来,最终把手搭在唐昀的手心站起身,再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回,低声认错:“都怪我一时不察……才会、才会给了司徒烨机会……”
“不能怪你。”唐昀拿出手帕递过去,叹息道:“幻境宗这一招着实厉害,我看这在场——”
他四下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不远处的方子佩身上,遂又笑道:“这在场也只有他能破这幻境。心无杂念,境界之深当真是了不得啊,比你老子厉害点儿。”
方子佩没想到唐昀会将目光转向自己,恭敬礼貌地抬手行礼:“阁主谬赞,家父的造诣在下穷极一生怕是都不及半分了。”
“行了我也不跟你客套,小时候就挺机灵,长大了也没废——你们二人来得早,可听司徒瑾说什么了?”
方子佩诚实摇头:“不瞒阁主,我与师兄也是刚刚赶到,两位前辈已经遇害。”
“前什么辈,剑术还不及你一半,但凡内力深厚些,又怎会着了同门的道。”唐昀一向是心中有恶不吐不快,眼下也没打算对两个死人嘴下留情。他在原地踱了几步,问酒娘:“阿月来信说悬玉宫异动?”
“回阁主,月公子说悬玉宫的人近段时日频繁出入中原,意图尚不明了。”
“让阿月继续盯着。”
酒娘颔首应下:“是。”
唐昀又问江星辰:“交代你办的事可有进展?”
江星辰脑子飞快地转,想着到底是哪一件,总理不清头绪,好在旁边易南风突然替他答了:“并未查到此人确切身份,不过有条线索,应该与此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