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救人!”
很快,一伙人才从沉船撤离,眼下又全都奔向了河中央起火的船只,岸上只留下被易南风点晕白君琰。
苏乔一掌将面前着暗红长袍之人打落水中,头一回后悔自己没听酒娘的话好好练功,千不该万不该赌这口气,到头来还是自己吃了亏——他手臂持续麻痹,刀也不太握得稳,只觉一股强大的内力在身体里乱窜,找不到个出口——即便是由掌心推出去了几分,最后还是要双倍震回到身上。
后悔,极后悔。苏乔一边听江星辰百忙之中抽空骂自己,一边要忍着自手臂蔓延向身体的酸麻之感竭力向起火船只靠近。他原本是来救人的,万万没想到暗处居然埋伏了这么多人,应付这些人尚且如此,要救船上的人当真是难上加难。
易南风一枚桃花镖擦着他的手臂而过,直直插进他身后偷袭之人的咽喉,他屏息一脚踏上下坠的那人,借力翻身横刀解决了身侧的偷袭者,内力反震的情况便愈发严重了。
他咬着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顾不上擦一把,足尖匆忙点上河面一块浮木,紧急避开暗处飞来的绳索,终于找到机会靠近了燃烧中的船只。
他再沉沉吐一口气,反手双刀收入刀鞘,一手带出一个女子,女子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孩童。他转身飞向河岸,深知敌众我寡,想要救下满船的人已是不可能,也只能是尽力从那火海中多抢回几条人命来。
女子抱着孩子瘫软在河岸上,却忽然死死抓住了准备飞身再入火海的苏乔的脚踝,字不成句道:“孩子……我的孩子……恩、恩公……”
小孩儿也哭得说不清话,一手伸向大火的方向哭喊:“呜呜呜哥哥……我要哥哥……”
苏乔回头望一眼母子俩,眼前模模糊糊像是又看到了城主府满城的鲜血和火光,暗自咬紧了牙关。容不得片刻喘息,他意识还未清晰,人已经又一次飞向了河中央。
……
中间船只周围的河面上已然飘了许多烧得发黑的尸体,江星辰和易南风带上船的人并不多,虽说南阁司暗杀的都是凭楼阁个中高手,但要救下船上那么多人,还要应付越来越多的袭击者,也显得愈发力不从心。
苏乔无法说服自己一走了之。他放下手中救回来的两个年轻人,极快的语速叮嘱岸上的南阁杀手:“这伙人穷凶极恶,小心提防。”
正好易南风扔下个人来,而后落在他身边抬手抹了眼角的汗,借着火光看他一眼,道:“你脸色不好。”
“我没事,救人要紧。”
“这怎么救得完啊!”江星辰轻功没有易南风好,饶是武功底子再出众,一趟一趟地来回还是累得够呛,他同样看一眼苏乔,也道:“你脸色真的很难看,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呼!累死我了……”
苏乔心知肚明自己这脸色为何难看,自从他得“神秘人”——得唐昀传授了皓月掌和踏月逐云步,加之恍然得知自己那么多年习的都是唐昀的心法,便心中明了,要驾驭唐昀这一身独步武林的绝技,绝非一天两天可成。且他心中不快亦不服,有些抵触情绪,如今一身好武功不知如何使出来,自然是“憋”得慌,脸色难看多半是真气紊乱,内息不平所致,若真是强撑,恐怕确有危险。
想是这么回事,眼下他却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撤离能保个全身而退,可他们若是撤了,也便是让清城的悲剧再一次在他面前上演。
他颔首看着方才混乱中从白君琰剑上扯下来的赤红发带,忽而道:“我做不到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若是能救一个,就当我赎一分往日的罪孽。”
江星辰还想劝阻,就目前的局势看来,再冒险去往河中央那便是拿命在堵,他刚开口,就被易南风拦了回去。
“清城之事定要算个清楚明白的话,你当年不过几岁孩童,能造下多大罪孽,你看看河滩上这些人,他们都是你救出来的,还不够你还吗?”易南风诚恳问道。
苏乔抬头看看众人,握紧拳头坚决转身,咬牙道:“不够!”
“哎你——要赎什么罪你也得要命啊!怎么……”
江星辰的话他已然听不清,唯一清晰的念头便是要将船上火海里挣扎的幸存的人救下来——救下来便也是救了自己——他笃定地这样认为。
多年来心中的愧疚感已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他甚至不敢承认白君琰回到了自己身边,生怕一切又会重来一次……
十多年来也常一心求死,这一刻倒是盼望自己活着,能一身轻松地好好活着。
*
河中大火将众人的希望一点点吞进跳动的火光深处,越来越多的人绝望地跳入水中,苏乔下河捞人,一身湿透,还沾了油,发梢滴水,睫毛上也挂着水珠,眨眨眼便落到河面上。
他几乎要累得喘不上气,救人、出刀,他咬着一口气把瑟瑟发抖的老人送上河岸又匆忙转身。这一转身,一道颇为眼熟的雪青色身影便斜斜飞进他的视线中,他脑中短暂的空白,四肢肌肉却驱使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那雪青色朝一处飞过去——
然而他还是晚了,船上那哭泣不已的小女孩已经被人单手提到空中,挣扎之时蹬脱了一只藕粉的鞋。那精巧的鞋子直直坠入水中,哗啦一声将周遭嘈杂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一身雪青色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袁村所见之人。苏乔当机立断屏息凝神朝她掠过去,抬臂横扫堪堪扯下小女孩腰间一枚玉佩,没能将人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