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琰嘴边笑意忽而消失,取而代之是他怔在原处由着指间发丝滑落下去。那发丝从苏乔侧脸扫过,又落回原处。
好一会儿,他像是回过神来又像是没有把话放在心上,抿唇轻叹:“阿乔此问倒是难住我了。”
“那我说给琰哥听。”
上菜很快,只是饭菜都简单了些,苏乔抬手问小二拿来一壶酒,给自己和白君琰的面前都满上一杯。
白君琰仍是想拦他喝酒,却被他反手挡回去:“琰哥总不让我喝酒是为什么。”
“皓月心法至纯至烈,你曾自伤落下心脉之损,若是想要将皓月掌法突破更高的境界,便要少喝酒。”
苏乔不由挑眉:“这也是我师父告诉你的?”
这也?
“阿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白君琰眼神恳切起来,颔首凝视面前的酒杯,杯中映着他微微皱着的眉头。而后他抬头望向苏乔:“或是阿乔有什么想问我。”
苏乔却一撇嘴摇摇头:“没有什么要问啊——琰哥,你喜欢吃这个,多吃些,你别着急我这就告诉你。”
白君琰看碗里堆了半碗肉,轻声应他一句:“好,阿乔说,我便听着。”
“拂秋剑法,万家武学皆可破,便是各门各派的眼中钉,这我师父没告诉你吧?”在白君琰惊讶的注视下,苏乔继续倒酒也继续说:“与方子佩一战势均力敌,体会过凤台剑法的出神入化,也领教过陆川派的短刀、徐家坞的长刀——
“琰哥,如今你身上不见原来贺玄莫教给你的剑法,已然是真正的拂秋剑传人,今日就算我不与你说破拂秋剑法的玄妙之处,时间一长你自会发现,难道我师父他老人家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白君琰这才明白过来苏乔一直心存芥蒂所为何事。他不自觉便伸手抚上手边清羽,沉默良久,缓缓道:“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的武学。”
苏乔像是对他的反应不甚在意,兀自又道:“这万家武学的秘钥,却让白叔叔最后陷入那样危险的境遇,惨遭不测。”
“阿乔是怪昀叔叔明知此剑法会招来祸端,还要让我修习?”
苏乔听得此问笑起来。他放下筷子两手撑着下巴,好不纯粹的目光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落在白君琰身上,竟也让白君琰看出几分凉薄几分恨意。
他遂抿唇收敛笑意:“冤有头债有主啊琰哥,我师父这人不可靠,但我也还拎得清。你身上的蛊是贺玄莫下的,十二年前种种都与他脱不开干系,过往的帐我肯定要算在他头上。再说了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再怪罪又有何用?”
“那阿乔为何又要将拂秋剑法送到武林盟?”
“琰哥这还看不懂?中原武林分崩离析,大火已经烧起来了,无论这火是西域点的还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点的,如今都不重要,它要烧便让它烧,我不过是添一把柴。”
“可——”
“琰哥,”苏乔夹了菜放进碗里,忽然恢复平静,颔首道:“我今日告诉你这些,是一直记得你曾说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我在一处,我不想瞒着你,我只有你了,我一点都不想骗你。”
“阿乔……”
“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是说重逢的时候,我总说、一直说……说我不是个好人,我也不想做好事,本是说来骗你想把你赶得远远的,如今倒成真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何事成真?是你不是好人……还是要把我赶得远远的?”趁他说着话,白君琰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拇指在他手背摩挲,像是犹豫了许久才又缓缓道:“阿乔,你我皆尝过生离死别的苦楚,纵使贺玄莫、武林盟或是其他人犯下滔天的罪孽,也总有许多人……”
“如何?”
“暗处那人是敌是友不明,武功高强比起贺玄莫还要难对付几分。你方才说冤有头债有主……我想的便很是简单,待我们一同去找贺玄莫报了仇,此间事了便从此退隐江湖,寻一处安稳共度余生。”
这愿想实在纯粹,却也容易催人心动。苏乔眉心一跳,眼底心底便忽然澄澈一些。他与白君琰对视,就像荡尽了许多不堪的污浊,心头巨石也短暂“搬开”,容他喘了口气。他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不想骗白君琰——可他到底是要骗,这一步走下去是回不了头的。
白君琰没有追问,两人静静坐着,小二端来最后一盘菜。盘子放下去的时候撞在酒壶上一声脆响。苏乔便趁机说了个好,这应允的声音与那声脆响一同,撞进了醉意沉沉的酒壶里去。
85-2 天大的误会
苏乔说要去飞星谷,并没有半点糊弄蓝镜和易南风的意思。不仅如此,连白君琰说的看看凭楼阁的情况也是千真万确——他们前去飞星谷,一路会途经许多凭楼阁的据点,一路上也着实帮了酒娘不小的忙。
凭楼阁家大业大,苏乔平白成了个小富人,他无半点享乐之心,一门心思都在白君琰和复仇身上,不仅酒娘忙得脚不沾地,锁月楼主也晕头转向,派去飞星谷取药的人一个月了没动静,她都还没空仔细问过。
两人走走停停,绕路去了许多地方,到飞星谷前最后歇脚歇在了锁月楼。锁月楼主再忙也得抽空出来迎接阁主,她张罗着把自己这小小的地盘清理干净,安排了一桌饭菜,此时忐忑不安地立在一边看苏乔和白君琰吃饭,时不时往门外张望。
苏乔便随她望出去,放下筷子问她:“萧楼主这是在等人?”
锁月楼主萧潇,跟着前楼主云蓉多年,许多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但最近这阵仗她是真没见过。武林之中乱成一锅粥,江湖上各路货色眼看着要变天了,隔三差五就跟着来闹一闹。她怕担个办事不力的罪责,今日干脆歇业,巧的是今日也有几个蠢货上门挑事,这会儿她正让人拦在后院,就怕自己那几个手下不够机灵,将人放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