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口三刀,刀刀致命,经年累月下来刀刀都是无可挽回的痼疾,”唐昀又躺回了寒玉石床上,闭目屏息凝神又道:“你在他身边多照看,此事我会和凌君商议个对策。”
白君琰一句多谢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看向那爱了他那位叔叔半生的人,像是突然感受到了失去爱人彻骨的痛,随后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后退一步低声道:“昀叔叔好好修养,我先去看看阿乔。”
唐昀静静躺着,两手交迭在身前,一手还紧紧捏着那霜白的剑穗摩挲,并无回应。
*
白君琰出来正巧遇到凌君亲自抓着几株草药赶回药庐。他迎上去帮着开了小院的门,站在院门口看凌君把草药一一晾晒起来,又等了好一会儿。
凌君见人还杵在原地,一边忙活一边抬头看他:“你这是有事?”
白君琰遂摇摇头:“前辈忙碌,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你帮我把谷外那群瘟神赶走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凌君笑道。
“是我给前辈添了麻烦,人死在飞星谷,不知他们还会不会……”
凌君放下手里的药,笑得更痛快了,“我十几年前就和唐昀是一条船上的,他帮我找回忆挽,也放下仇恨与飞星谷和解,就论这些,我有得选?”
“话虽如此……”
“唉,要说唐昀办得最烂的一件事,就是阻止我杀了司徒剑!若非他一念之仁,忆挽也便不会再回忆起那些痛苦的事咯。”
凌君说着话手上也没停下忙活,投了一根晒得半干的草药进药罐,白君琰立时闻到一股清香。那香味窜进他鼻尖,使他觉得身心都畅快了许多。
他便颔首看着药罐里翻滚的药汤,耳边凌君的话像是随着那腾腾热气一道钻进了他的五感中去。
“若非一念之仁……”他复而看向手中清羽,缠着剑柄的发带像是也染上了这江湖中的风风雨雨,颜色愈发深沉,倒是比从苏乔头发上滑落下来的时候暗了许多,由赤红变作殷红。
凌君用一张看上去也很陈旧的布包着药罐,仔细地倒了一碗放在托盘里,先看了一眼白君琰,才将托盘递过去,道:“你正好给苏乔带过去吧,习武之人走火入魔是大忌,他如今只是有些迹象,比唐昀那时好多了。”
待白君琰把托盘接稳了,他又放下手中的东西拍拍衣袖上的草灰,笑道:“年轻人啊年轻人,你看看你哭丧着个脸,生怕那屋躺着的人不心疼?说句胡话,要是那白秋令活过来见了唐昀这些年为他吃的苦,想的大概便是倒不如死了去,死一回干干脆脆没了便没了,这样折磨人的事背在身上,上辈子这两个人怕是掘了仙人的坟。”
这话让白君琰听得发怔,更像刚才杵在原地的木头就此生了根,站得愈发笔直了。
凌君端起装药草的簸箕,自嘲一句:“老了老了,说的什么疯话,神仙哪来的坟,人的新坟旧冢倒是一座接一座……”
白君琰端着药走远了,走向苏乔暂歇的小屋。天气大了那药还一直冒着热气,他从面前的热气中一眼又望到了永洛那场暴雨。苏乔冒着砸在身上都隐隐作痛的大雨,一路追着暗杀冯季书的死士到了自己跟前。而后苏乔见那死士要服毒自尽,无半点犹豫便将手指垫了进去——他脚下一滞,托盘里的药碗差点翻落。
他像是此时才尝到那时心惊的滋味,手一抖呼吸都乱了。随后这滋味由他舌尖蔓延开,那药味趁机混入,苦得他眼眶发紧发酸。苏乔心口的三道刀疤他见过许多次——每次褪下他的里衣,见了那已经愈合的伤口都要后怕一回。
新坟旧冢,一座接着一座。白秋令坠崖的这十多年里,唐昀一直没有为他哪怕立个衣冠冢。白君琰不知在唐昀心中自己那位叔叔是何时“死”的,却清楚地知晓,这位叱咤风云的凭楼阁主早便将自己埋葬在了十几年岁月长河中的……不知哪一处。
他终于端着药站在了苏乔的屋外,猛地发现自己还穿着刚才那身衣服。他不由十指扣紧了托盘,迟迟迈不出一步,在原地又站了许久。
身后突然有人叫他,他一回头,见凌忆挽站在他身后几步,冲他勉强地笑了笑,问他:“看你站好一会儿了,怎么了?”
凌忆挽说话也与原先大不一样了。他察觉到。
“前辈好。”
“怎么了这是?”凌忆挽上前来,看一眼他托盘里的药,“给苏乔送药怎么不进去?”
白君琰犹豫再三,还是请求道:“前辈见笑了,方才来得匆忙,忘记将这一身衣服换下来,不知可否……”
“我来吧,我帮你送进去——”凌忆挽一手接过托盘,一手正要推门,忽然又回头问一句:“你怕他见了你现在的模样?”
白君琰颔首沉默,半晌才说:“怕他担心。”
吱呀一声,凌忆挽推开门进去。他从敞开的门望过去,一眼望见那床上安睡的人呼吸平稳面色红润,这才踏实地转身离开去换下这身染血的衣服。
--------------------
写不出来,感觉脑子失去活力了,非常难受,昨天一个人去连看了四场电影,才终于有点思路,谢谢等待的大家。
90-1 仇恨也不用放下
苏乔的皓月掌法得唐昀真传,一身皓月内功更是正统。但也因为这绝对的“正统”,他与白君琰都不得不去解决唐昀遇到过的问题。
房间里燃了安神香,凌忆挽放下药碗便把那香灭了,白君琰换洗还没来,她于是在房中坐着等。安神香是飞星谷擅长制香的弟子特意为苏乔调制,见效快,拿捏得恰到好处,香才灭了一盏茶的功夫,人便有苏醒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