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锦绣到底是不是闲的,自然是只有她自己才能说清楚。此时面对凌忆挽的战书,她竟表现出些许犹豫来。
苏乔觉得有趣,小声与白君琰讨论:“我怎么觉得,凌忆挽前辈与这个于锦绣是旧相识?”
“何以见得?”
“你想啊,方才她那句话分明就是有办法可以解开锦绣丝,于锦绣看她的表情也不大对劲……”
两人的嘀咕引来酒娘回头:“凌前辈确实有办法可解锦绣丝。”
“什么办法?”易南风来了精神,酒娘沉默的间隙他又追问:“到底有什么办法,我看过了,那锦绣丝肉眼都很难分辨,而且不知是如何用的——贸然解开不会伤了他?”
苏乔于是一拍手:“要不我们直接把这战舫炸了,闯进去连人带椅子把人带出来!再解锦绣丝。”
白君琰不动声色地拉拉他的衣角,眼神向他示意让他少说几句。果然,易南风听了他的“提议”,当即脸一黑冷冷道:“想得挺好啊。”
“我就是想让你别这么紧张,你看这不就——”
苏乔话音未落,凌忆挽已然轻功飞起,挽花剑掠过水面,自半空中划出一道灵动的剑气,带起飞扬的水花洒向于锦绣。
于锦绣长袖一翻,悉数挡落铺天盖地而来的水珠,落在湖面成圈圈涟漪。她飞身而下,踏于那涟漪之上再斜仰着避开凌忆挽横扫而来的一剑。
凌忆挽步步紧逼,脚踩水中浮木将于锦绣逼退离开了画舫——她回头正好瞧见江星辰怏怏不乐的样子,那澄澈透亮的眼底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他像是忽而成长了许多,凌忆挽想。
出招拆招之间,于锦绣被凌忆挽缠上带离画舫几丈开外,整个湖面也都卷入两人的一招一式。画舫中的天长山弟子又一次启动了舫上重重机关,无数暗器从舫内飞出,一些落入水中,一些则深深扎进凭楼阁的船身。
易南风以桃花镖相接,一路劈开面前的大小暗器,直到又一次踏上画舫。他站在江星辰面前,见人安然无恙地坐着,却轻易不敢上前,生怕他周围还有什么要紧的机关。
而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岸上还有许多人看“热闹”,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惊呼。两人四目相望着,丝毫不受周遭情况影响——易南风突然扭捏起来,憋了半天才道:“你坐着,别动。”
江星辰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和腿上的丝线,“我也不敢动啊……”
“那你别害怕。”易南风小心地靠近,手中紧紧捏着一枚镖,凝神屏息一点点地试探。
他嘴上说让江星辰别怕,但最害怕的还数他自己。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只是想,他都觉得脊背发凉。
“我不害怕,要不你——”
咔。
“等一下,”江星辰说话的同时易南风脚下突然咔嚓一声,他赶紧两手抬高护在江星辰面前,道:“前辈说锦绣丝一定有办法断。”
“你踩到什么了?”
“我老家有个哥哥也通晓机关之术。”
“你说上次在袁村见到的那个?你到底踩着什么东西了——”江星辰舔舔嘴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干脆偏过头去,又道:“你转过来讲话啊别老让我看你屁股……”
易南风这才有空颔首查看自己到底踩了个什么机关,他自己看了脚下一圈,一丝不可察觉的危机感悄然顺着他双腿向上蔓延。
他另一只脚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离江星辰又近了些,上半身仍是向前保持着平衡。
在这种未知危险的笼罩下,他只觉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江星辰还在他身后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他听得耳朵发烫,胸腔里一颗心像是要冲破皮肉的桎梏蹦到他面前,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江星辰大概是见他不对劲,主动“安抚”他两句:“你也别着急,那女人一离开这艘船,这船上的机关都不想刚才那么活动频繁了,她手上肯定有玄机……”
见面前人不答话,他顿了顿又道:“反正一时半会凌前辈不会让她脱身,你就慢慢找,我刚刚——”
“好。”
若非画舫之外、水面上,穿梭打斗的人影意外闯入眼中,易南风大概无法关注到外面战局的进展。他深知在这艘天长山的战舫上耽误得越久,自己和江星辰的处境便越危险,脚下是何危机一时无法探明,却也不能长时间待在这里。
他脚尖仔细踩着那机关,不敢有哪怕丝毫的轻举妄动,竭力维持着同样的力度原地转了个身,重新与江星辰面对面。他额头渗出了汗,顺着眉骨滚落在眼睫上,一眨眼又掉落在地。他重重呼出一口气,两手慢慢向江星辰探过去,却不敢与江星辰对视了。
他嘴唇一抖,道:“若、若是今天过后,你我都安然无恙——”
话未说完,江星辰立刻厉声打断他:“闭嘴!不要说这些蠢话了,我反正不会跟你死一块儿的,要么你赶紧出去,要么你闭嘴。”
易南风于是抬眼看他。看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看到一双含情目。那眼里似是装进了整个湖面,眼底水波荡漾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是方才大哭了一场。
易南风喜欢在无人发觉的时候仔细看这双眼睛,因此也只有他知道那里面装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迈出去的那条腿有些发抖,踩着机关的那只却是纹丝未动。
在他的注视下,江星辰愈发焦躁,大声又道:“你听见没有啊!又不是没见过,你跑这儿来就是为了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