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树干是倾斜着长的,爬上去并不难,难在言霁饿了三天,此时手脚软绵一点力气也没,好半天才爬上去一截,又脱力地滑了下去。
等他爬到顶,都已经暮色四合,眼看桃子就挂在眼前,可无论怎么伸手都够不到,前面的枝丫太细了,根本无法着力,言霁坐在树枝上休息,再一看下面,黑得像是深渊般高,地面在哪都看不见。
狼嚎四伏,暮沉无光,言霁崩了太久的那根弦此时隐有绷断之势,最开始他只是静静坐着发呆,慢慢开始无声地掉眼泪,到后来啜泣出声,又想到反正这方圆几百里都没个人影,不如放肆地哭一场吧。
没人看到就不丢脸。
似要把当皇帝后的委屈都哭出来,他哭得越来越大声,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骂顾弄潮狼子野心,狗彘不若,那么多人想坐这个位置,为什么偏要选他。
他明明可以当一个坐吃空饷的废物皇帝。
“蝇营狗茍,心怀叵测,诡计多端,为鬼为蜮,佛口蛇心......”言霁将用来形容坏人的词全用上了,大约是哭得太伤心,骂得太投入,没听到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停在他坐在的大树下,停了很久。
言霁终于词穷,他长长叹了口气,坐在树上思考身后事。
一道清冷入骨的声音突然响起:“哭累了?”
“嗯。”言霁带着厚重的鼻音应答了声,答完才反应过来,忙看四下,然而树下依然黑得看不清。
那个声音又道:“跳下来,我接住你。”
言霁没动,他想到民间传言荒郊野岭有诱人自杀的妖怪,专会模仿熟悉信任之人的声音去哄骗。风过瑟瑟,一股阴寒之气直往背脊里钻,言霁干涩地吞咽了下,嗓音发颤地问:“你......是谁?”
下面沉默了会儿,四野阒寂,才说道:“顾弄潮。”
言霁警惕不减:“你如何证明你是顾弄潮?”
半晌后,树下划亮一道火光,明明灭灭的火折子如坠入黑海的一颗星,在晚风中闪烁,照亮一张丰神疏朗的脸。
手执火折子的人长身而立,彝鼎圭璋,那双眼映着火星,与树上的言霁,莫名温和。
他又道:“跳下来,别怕,我会接住你。”
长久的沉寂后,言霁问他:“你真的会接住我吗?”
顾弄潮没有任何迟疑:“会的。”
下面一片茫茫的黑,唯有那一点火星闪烁,言霁此时本也撑到了极致,在顾弄潮朝他张开手后,言霁一惊一乍的思绪被抚平麻痹,松开树枝放任自己失重下坠。
急啸的风声从耳边刮过,他跌进一个温热有力的怀抱中,臂弯牢牢锢着他的腰,随着坠落的冲击力两人一同摔在地上,顾弄潮依然用身体垫着他。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呼...呼...呼。
心跳震如擂鼓,呼吸急若湍流,每一声都在漆黑一片的野外里清晰可闻。言霁从顾弄潮起伏的胸口上稍撑起身,目光落在顾弄潮嫣红润泽的唇上,或许是饥饿作祟,或许是色胆包天,那一刻他想到了蜜桃,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咬了一口。
不仅咬,还啃。
一阵天旋地转,位置颠倒,顾弄潮转被动为主动,扣着他的手俯身压着他发狠似地亲,甚至越来越过火,吐息交缠,言霁受不住地轻颤,却又失智地仰头回应,沉沦更深。
又有风起,吹得碧草如浪,簌簌作响。
等顾弄潮放开他时,言霁已昏昏然不知今夕何夕,睁着水光潋滟的桃花眸迷惘地看着面前的人,少顷呜咽一声,委屈道:“皇叔,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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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霁特别特别饿。
回去的路上还是顾弄潮背的他,言霁靠在顾弄潮的肩上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绪,或许是在宫里听多了乐妓唱的梳楼,他低声哼唱起熟悉的调子,歌调悠悠扬地随风在夜色传远,好似要将少年的心事一同传到可以寄托的港湾。
歌调越来越慢,越来越轻,言霁趴在顾弄潮背上睡着了。
黑马乖顺地跟在他们身后,顾弄潮放慢步子,马儿也跟着放慢速度,沿着标记终于找到言霁此前说的草屋,将娇贵的小皇帝放在铺上盖好被子,顾弄潮便开始捯饬起屋子,将能吃的都盘了出来。
走之前,他还从桃树上摘了许多桃子,挑出些洗干净放在盘子里,便开始架柴烧火,将锅洗干净放米进去,用井里打上来的水蒸煮。
外面还有块长了许多杂草的菜地,里面勉强能找出几株青菜,顾弄潮全折了回来,打算洗净抄一盘菜。
在折菜时,他看到在菜地里蹦蹦跳跳的白兔子,也伸手抓住了......
第63章 同沦三
言霁是闻着饭菜香醒的, 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昏昏然地爬了起来,飘到木桌前, 看见一桌子“丰盛”的美味佳肴, 两眼迸射出灼亮的光彩,抓起筷子捧着饭碗就开始狼吞虎咽。
顾弄潮拿着湿巾本想给他擦手, 见言霁这副模样,好笑地收起了帕子。
夹了一块肉混着饭嚼碎咽下,言霁忍不住问:“你从哪找的肉啊?”
顾弄潮将言霁落在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浑然不觉道:“菜地里抓来的,一只兔子。”
言霁握着筷子去夹肉的手一顿, 遽然瞪大眼, 瞳孔震颤地看向顾弄潮:“兔子?!”
尾音喊得都破了。
顾弄潮面露疑惑:“你不吃兔子吗?”
“你、你怎么能......”言霁嘴一瘪,甩下筷子哭嚎出声, “你怎么能杀了它,它可是陪我同生共死的兔子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 却变成了桌上的一盘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