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郡王不语。严学书的顾虑他也能体会一二,但也只能体会一二了。除此之外,他还是觉着他有些不知好歹,他的庄子难道就是龙潭虎穴?竟让他避之若此。
此时,莫磐来请殷郡王去给他安排的房舍里洗漱就寝,同时解了严学书的围。
在去客院的路上,莫磐向殷郡王解释道:“王爷莫要着恼,其实,除了面部有瑕之外,严叔还有一层不足为外人道的顾虑。”
殷郡王不辨喜怒的问道:“哦?是何顾虑?”
莫磐笑道:“想必您也看出来了,严叔是个博闻强识才华横溢的人。这样的能人,若不是面部有缺,以他的才气,想来即便不是人人追捧,也不至于遭人厌弃?至少,说个媳妇总是不成问题的。偏偏,世人的眼光只能看到他不堪的面容,不仅看不到他皮囊之下的抱负和才华,还想用言语利刃逼他至死地。”
“是严婶救了他。严婶是教坊舞姬出身,虽然后来自赎自身,也一心一意的跟着严叔过日子,这些年也都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顺利过来了。若是严叔晋了官身,他们家就不知要徒增多少烦恼了。”
“因此,小子妄自猜测,严叔拒绝王爷,并不是不愿意为殿下效忠,而是他乃至情至性之人,多有怜惜糟糠之妻罢了。若是他一朝得意就不顾糟糠妻死活,想必,殿下也看不上他罢?”
殷郡王恍然大悟。大周朝律法规定,出身教坊贱籍之人,即便后来变换良籍,仍旧此生不入朝堂,不封诰命,不登堂入室。
严学书若是破格提拔受到重用,他所去之地,他的妻子都不能踏足,或许他可以不计较,但世人的非议和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严太太,更何况,殷郡王赏识他,他就可以飞黄腾达吗?不见得。
殷郡王笑道:“是本王考虑不周了。说起来,如此大才弃之荒野,岂不可惜?”
莫磐但笑不语。
殷郡王摇摇头,失笑道:“是了,方才喝了几杯葡萄酒,本王就醉了。你既已被赐婚,就算是入了半个皇家了,严学书为你做事,又怎算是弃于荒野?想来,他能有今日成就,也少不了你的成全。”
莫磐笑道:“不瞒王爷,小子当日只是想要吃一口甜的而已,实在没想到能有今日成果。只是,果子是结出来了,能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乃至于接受他们,还得看是否能顺利推广开来了。”
殷郡王叹息道:“谈何容易?!”
一时到了客院,早已有殷郡王带来跟着伺候的内侍收拾好,等待他沐浴更衣。
殷郡王进了浴室,便被一张方桌上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吸引了。他的近侍恭维道:“这些都是严姑娘送来的,说是都是沐浴之物。”
殷郡王看着沐浴用的香皂、香氛、牙刷、牙膏、油膏、毛巾、棉袍等物,殷郡王再一次有些沉默。
他拿起一个拳头粗巴掌高的玻璃瓶问莫磐:“这是何物?”
莫磐笑道:“是洗发香膏,里面加了薄荷、何首乌、金银花等物,除了可以洗涤污垢之外,还能杀虫养发护发,咳,女眷们都很喜欢用的。”
近侍的腰更弯了几分,殷郡王放下洗发膏,又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瓷罐子,打开闻了一下,倒是不香,但也问着清新宜人,他问:“这是胭脂膏子?”严学书的姑娘敢给他送胭脂用?那丫头不想活了!
莫磐笑道:“这是霜脂,沐浴之后擦在身体干燥处,可以润肤养肤,预防皮肤病,王爷手中这个,是专为男人调制的,闻起来并不香。”
殷郡王满意点头,这还像点话!
他再逡巡一遍这些精美细致之物,倒是明了莫磐那源源不断的银子是哪里来的了。这些个东西,不说在扬州城,就是在京师之地,拿出来也只有疯抢的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京城,竟没听过这些。
莫磐笑道:“客院简陋,准备不足,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王爷原谅则个。”
殷郡王矜持的点点头,莫磐就退出去,回了堂屋等候。
为表主人待客的热情和对天家威仪的恭敬,莫磐得侍奉殷郡王就寝之后,才能离开。
莫磐倒是没觉着不耐烦,相反,他有许多话想说,最好能跟这位四皇子殿下秉烛夜谈才好呢。
从他对严学书的态度和看庄子的热切眼神来判断,这位四皇子殿下,是个务实的人,而且,是个能将眼光放在民生上的人,这样的掌权者,或者野心家,至少,还是很让人尊敬的。
莫磐不知道这位是不是最后的胜利者,但目前来看,他并没有表露出让人诟病之处,而且,长公主已经给他透露过一点,这位四皇子殿下,这次下江南,可是带着不得了的任务来的。
足足过了小一个时辰,殷郡王才懒洋洋的踏着露脚拖鞋,穿着雪白的浴袍进了堂屋。
他见莫磐还在,惊讶道:“你特地在等本王?可是还有什么事要禀?”
莫磐看着殷郡王一副江湖大佬享受过后餮足的样子,好悬没笑出来,他轻咳一声,道:“小子是在此等候侍候能就寝呢,不把您伺候好了,长公主殿下可不会轻饶了小子。”
殷郡王看着少年笑意盈盈的眉眼,还有在烛光照耀下莹莹放光的艳色,心想:“灯下看美人,真是不得了!以后可得好好提醒怀宁那丫头,以后千万要看好了这小子,尤其是不能让他在夜里对着陌生男人笑,说不好会出人命的。”
他避开眼睛,端起一杯清水,小小的抿了一口,他晚上一般不会喝太多水,会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