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利亚的问题不在神之眼上。毕竟,现在的青年,无需神之眼便可以引导元素力。尽管对方还没能意识到这一点,但就算真地意识到了,也不会对现状起什么作用——没有人知道他是靠什么引导的,钟离也不清楚。
除了神之眼,凡人还能依靠什么器官驱动元素力?
除非,是某位神明与他分享了自己的某个器官。
钟离皱眉,看向达达利亚的睡颜,看他落在枕头上的呆毛,伏贴在额头上的刘海,以及刘海之下,因疼痛而闭紧的双眼。
左眼?
之前在万民堂,达达利亚就向自己抱怨过阳光太刺眼。想来,那时他的左眼就已经有些暗得不正常了。
这样不正常的颜色,并不像是被带着祝福,与神共享了什么器官,而更像是带着恶意的,取而代之的夺舍。神明为了某种目的,将自己的某个器官植入到青年的体内,从而通过那个东西来监视他,控制他,防止他告诉自己那个绝不能说的“真相”……
监视……视线……眼睛……
驱动元素力的外置器官……神之眼……达达利亚已经不需要靠外置的神之眼来驱动元素力了,那么……
那么,那个被植入的器官是……神的左眼……?
所以,是某个神明夺舍了他的左眼,且达达利亚正在无意识地使用自己的左眼作为引导元素力的器官?
谁做的?水神?冰神?自己?亦或者是,更离谱的,也更可怕的……
更深邃,遥远,恐怖的恶意——
“天空岛……”
钟离喃喃。
“……怎么了?”
达达利亚看着钟离。
钟离一愣,回过神,才发觉达达利亚已经醒了。青年的半张脸还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深蓝色,疲惫的眼睛,看着比白日里还要没精神。很难想象那个一刻都闲不下来的达达利亚会有如此虚弱的时刻,钟离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一揉他的头发——“抱歉,太亮了吗。”
达达利亚立刻歪头,躲过了钟离的手。他不习惯被对方当做小孩子对待,从很久之前的轮回中便是如此,只是二人都不记得了。
总算稍微清醒了一点,达达利亚的声音也有了些力气,恢复了惯常的那副爽朗腔调:“嗯?我的神之眼有问题吗?”
钟离将神之眼交还给达达利亚:“在你睡着的时候,你的神之眼仍然在工作。”
达达利亚从被子里钻出来,将神之眼接过:“哎,好烫,简直是发烧了一样。哪里坏了吗?”
钟离沉默。
片刻,钟离伸出手,指尖拂过青年的刘海:“你的左眼,可还看得见吗?”
达达利亚的身体一僵。
半晌,达达利亚耸肩,握紧发烫的神瞳,又松开:“喔,姑且吧。反正…还没瞎,不碍事。”
钟离双臂环胸,身体向椅背靠去,沉吟着,似乎在理清思绪。
“公子阁下之所以会感到疲惫,是因为你正在无意识地,无时不刻驱动着身边的水元素。”
说着,钟离抬眼,看向达达利亚:“但,并不是通过神之眼。”
“你是说,我在用自己的左眼引导?我可不知道我还有这种能力。”
达达利亚倒是聪明,他指向自己的左眼,笑笑:“可这是什么原理?我从来没这么做过,也不知道该怎么用眼睛引导元素。”
钟离摇头:“正是因为原理未知,方法未知,所以你无法控制,也无法停止。你正在以凡人的□□施展神明的权能,超负荷的运作会使你的左眼愈发疲惫,最终视力全部丧失。——公子,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你身上的两个诅咒吗?”
不等达达利亚接话,钟离继续讲了下去:“一是深渊的诅咒,你自深渊而上,注定会承受深渊的恶意;二是神之眼的恶意,起初我认为是你的神之眼出了问题,导致它赐予你的不是再是祝福,而是诅咒——但现在看来,是我猜错了。”
“你的神之眼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的左眼。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左眼被未知的事物夺舍了,且对于那种事物而言,驱动元素力这件事大概如呼吸,视物般顺畅,所以只要你的左眼还在,你的肉身便会一刻不停地引导一切元素力,直到彻底损毁为止,而且你无力阻止。”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钟离重新双臂环胸,看着达达利亚的反应。
但达达利亚只是挠挠头。
“呃……这么复杂吗。”
意外地,达达利亚并没有表现出悲伤,恐惧,反而只是释然地笑笑:“那不就是,只要捅瞎这只眼睛就好了嘛?反正一只眼睛也能用弓……”
钟离沉吟片刻,低声:“……只怕那种事物不会轻易放过你。它会转移到其他的位置。没有左眼还有右眼,没有右眼还有……”
至此,达达利亚的嘴角慢慢向下,向下,最终弯成了不高兴的样子。
他低下头,不笑了。
“所以,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刻不停地用左眼去元素力,无论我想与不想,一直这么引导到我整个人都报废掉为止,是这样吗?”
“……”
沉默。
沉默半晌,钟离还是开口了:“恐怕是这样。你的神之眼……之所以会发烫,是因为神之眼本身就有引导元素力的能力。因为你在一刻不停地驱动水元素,所以你的神之眼也会感受到你的意志,跟着一刻不停地工作,直到……”
“直到报废为止,直到神之眼,我的眼,所有乱七八糟的都报废为止,是吧?这个词我今晚我真是的听够了,”达达利亚抬头看向钟离:“总之,现在落在我身上的有两个诅咒,一个是深渊的,一个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而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东西,会加速我的身体和神之眼报废的速度,而只要我的神之眼和身体逐渐报废,深渊对我的侵蚀也会跟着加重,我就报废得更快乐,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