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很好。
如此,他亦无憾了。
“还好,可以当配菜吃一些,”他淡笑了下,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他否认了。
沈忆一时恍惚。
男人的反应太过自然,她看不出一丝一毫掩饰的痕迹。
或许,是她真的多心了也不一定。
沈忆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可从发梢到指尖,身体每一个地方都沉甸甸的,她应该笑一下作为回应,可嘴角无论如何都扬不起来。
因为这样的话,她和他,就真的到此为止,真的只能这样了吧。
那就……这样吧。
沈忆望着男人的方向,视线却无法聚焦,仿佛穿过他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声音也是轻飘飘的:“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回心转意,有了喜欢的女子,来同我说,我给你们赐婚。”
她在说什么。
可男人点头说好。
他的声线低沉清晰,沈忆的视线慢慢有了焦点,他还站在原地,冷静安稳的模样,让人心安,仿佛永远不会出错。
你看,他也同意这样是对的。
一切思绪忽然都有了着落。
沈忆望着男人冷峻俊美的面容,慢慢笑了起来,是很轻松,很踏实的笑:“好,那就这样。”
“嗯。”他轻声说,把所有不舍藏起埋在心里,也笑着看她。
廊前云卷云舒,雁过无声,风静叶落,这是禁廷一个深远辽阔的秋日,他和她相视一笑。
殿内。
一道身影静静伫立,远远望着殿门前的两人,良久,慢慢转身走回内室。
阿忆说过,让他信她。
他信她。
第071章 翻脸
沈忆开始变得忙碌。
她每日不仅要盯着季祐风按时服药歇息, 还要处理皇帝丧典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常常是她让季祐风早早就寝,自己却点灯到很晚还在看折子。
这样被她日复一日地悉心照料着, 季祐风的身子日益好转起来。
九月末, 丧典顺利完成, 新帝登基最终定在了十月初六,再三日之后,便是沈忆的封后大典。
十月初九那天, 是个朗朗晴日。
沈忆身着皇后礼服,端坐于朝阳宫正殿之内,依次接见亲王公主, 各监局内官内使及命妇, 受四拜礼。引礼官引众人入内, 众人站定,虽说都是有头有脸见过大场面的人物,可到底还是对这位出身传奇的年轻皇后起了好奇, 纷纷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她。
只见高台之上的女人头戴九龙四凤冠, 身着庄严繁复的皇后礼服,里面是深青色翟衣,上织十二对翟鸟纹间以小轮花,红领褾襈裾, 织金色小云龙纹*,然而这厚重尊贵的衣饰却不能压去她半分容光,女子长眉入鬓,凤眸上挑, 黑眸如结了冰的砚上墨汁,清透中带着冰凉。她端然而坐, 举手投足莫不从容贵气,自然得仿佛她生来就属于这里,目光所至之处,众人齐刷刷垂下眼睛,不敢与之对视。
一时心中不由咋舌:向来听说这位皇后不过是乡野僻里出的孤女,却不想,竟有此等矜贵气度!
待众人行了拜礼,鸿胪寺官引着沈忆往乾圣宫去,文武百官已齐聚在乾圣宫丹陛之下,准备好了觐见朝贺。
碧蓝天幕高远辽阔,几只雀儿在高空中展翅划过,高大厚重的朱门缓缓开启,数百名朝臣和禁军分列两侧,沈忆从中间走过,衮服长长的赭红色拖尾随着她的脚步缓缓在地上拖行,金线的凤凰刺绣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万籁俱寂。
人群之中,一双深黑的眸子无声注视着女人的身影。
他看着她无边尊贵,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到季祐风身边。
季祐风朝她伸出手。
她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十指相扣,相视一笑。
礼官高声赞唱:“跪——”
耳边响起山呼海啸的万岁千岁,回音旷荡悠远。
男人垂眸,撩起袍子,俯下身。
他朝他挚爱的女人跪拜。
他愿她百年顺意,千岁无忧。
他愿她夏禧冬安,福寿康宁。
他愿她一生圆满,光明灿烂。
为此,他愿付出他的一切,包括生命。
而她不必知道。
高高丹陛之上,年轻的皇后迎风而立,初得封诏,面上却十分平静。她敛睫垂眸,视线在万人之中轻而易举地落在其中一道身影上。
男人挺拔,峻直,似乎有些清减。
静静看了片刻,年轻的皇后眼角无声落下泪来。
*
登基大典之后,季祐风身子已然差不多痊愈,沈忆把所有朝政如数交还,接手后宫一应事务,安静地在朝阳宫里做起她光鲜亮丽的皇后。
她后来又见过沈聿一次。
那天季祐风邀她去御书房共用晚膳,沈忆到的时候李交泰说陛下正在议事,让她等一会。
沈忆站在殿门外等了片刻,门开,穿着绯色官袍的男人迈出门来,与她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身形微微一顿。
天光渐暗,暮色四合,光秃秃的枝头挂着一瓣透明的月牙,在乳白色的云层里若隐若现,男人修长的身影立在黯蓝色天光里,看不清楚面容,只能感觉到两道视线静静落在了她的身上。
辽远的深秋响起一声更鼓,小宫女手脚麻利地点起廊灯,视野里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晕。
灯火一瞬间映亮男人深沉的眉眼,他缓步从廊下走出,面容再次隐在无边暮色里。
沈忆看见他朝自己行礼,声线低沉,语气遥远疏离:“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沈忆轻声说:“还未恭喜大人高升,在此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