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沉浸在方才那场神魂颠倒的视觉盛宴之中,对眼前突发变故还完全没反应过来,耳边又齐刷刷响起一道金戈嗡鸣,眼前倏然暴起数道剑光!
定睛一看,台上舞姬手中握的哪还是木剑?那分明是褪了木头剑鞘的杀人利剑!
刚意识到这一点,下一瞬,那夺命剑光已直朝颈边横来。
顿时,殿中哭嚎惊叫四起,人影逃窜,桌椅翻倒,杯盏砰砰坠地,菜品汤汁混合着酒液洒落满地,一片狼藉混乱。
妖娆的舞姬眨眼之间变成了夺命的罗剎,寒光闪烁之间,殿内诸人已被逼得挤作一团,瑟瑟如鹌鹑,抱头不敢言。
沈忆站在兵荒马乱的大殿之中,听着不绝于耳的抽泣声,隔着几层人群和季祐风对视。
她出手已经够快,可季祐风还是瞬间就挡了下来,只能说明——他从一开始就在防她。
男人站在重重黑衣死士中间,不惊不怒,只是带着浓浓的失望:“阿忆,你还是不肯陪朕好好过完这个生辰。”
沈忆淡笑了下,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可我瞧着陛下,本也没有好好过完这个生辰的意思。”
季祐风更加惋惜:“阿忆,你若束手就擒,朕不会如此对你。”
沈忆走到一边几位舞姬打理好的席位上坐下,收刀入鞘,执起茶壶悠悠倒了杯茶:“陛下,你想要这天下,我也想要,你想怎么对我大可放马过来,咱们,各凭本事。”
四面殿门早已被封锁,殿内众人无从逃离,但见这些假扮成舞姬的杀手只是将他们围困起来,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慢慢也都镇定下来。
此刻听到沈忆说出这话,众人终于明白眼下究竟怎么个情况,脸上不禁露出震惊之色,唯有私下跟沈忆来往较密的几位大人,神色还算平静。
“各凭本事……”季祐风扫过殿内一众大臣,皮笑肉不笑,“你凭什么以为,你在大魏,还有本事可言?”
沈忆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季祐风坐下来,将衣裳袍角摆得端正,含笑望向人群:“是张大人给你的信心?还是郭大人,亦或是付大人……?”
他每提到一人,此人便长跪不起,最后竟是跪了一片,可自始至终,不曾有一人主动向皇帝认罪求饶,殿内一片沉重肃然的缄默,仿佛无声之间诉说着的某种坚定不移的决心。
季祐风拊掌大笑:“你们倒是个个都死心塌地追随她,不愧是大魏的好臣子。”只是这笑意渐寒,声调渐低,他森森冷笑道:“梁帝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们这般勤勤恳恳地为他女儿铺路,只怕笑也能笑活过来!”
最后一字落下,所有人都猛然转过头,愕然看向那端坐大殿正中的女子。
只见这身影一动不动,片刻,嗑噔一声,女人伸出手将手中茶盏放回食几上,淡淡道:“陛下这话说错了,人死不能复生,我父皇不可能再活过来。”
满堂皆惊!
她竟直接承认了!
短暂震惊之后,低声愤然的咒骂在人群中零零星星地响起。
“妖女!”
“祸水!”
在这其中,一道强忍着颤抖的中年男人声线越众而出:“微臣斗胆一问,阁下可是梁帝在位时最宠爱的永昭公主,宋行野?”
沈忆抬眼,问话之人正是礼部侍郎郭肃,他方才也被季祐风提到,此刻正跪在地上。
当初她通过操办先帝丧事与郭肃结识,后来又接触几番,算是将他收入麾下,这么久以来,他向来对她赞赏有加,不能说肝脑涂地,也绝对算的上她极信任的心腹。
沈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字道:“不错,我就是宋行野。”
郭肃瞳孔先是一缩,继而怒目圆睁,仿佛被谁戏耍了般愤然甩袖,向季祐风的方向磕头道:“臣有罪,竟受妖女蛊惑,请陛下恕罪!”
沈忆定定看着他的背影。
虽说她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可郭肃态度转变之果断干脆,却是她始料未及。
“郭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一个身份,当真有这么重要吗?”
她缓缓站起身,冷笑:“我是梁国公主又怎样?我依然会治国理政,我依然能成为一个明君,待我登基,我依旧会重用你们这些魏臣!因为区区一个身份就行背叛之事,郭肃,你这是愚蠢!”
“娘娘别再说了!”郭肃猛地直起身子,背对着她厉声道,“这根本没得商量,大魏皇室血脉不容玷污!”
沈忆怒极反笑,冷冷吐字:“愚昧。”
她刚说完,安静的大殿内又响起一声斩钉截铁的“臣有罪”。
沈忆循声望去,果然又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陆陆续续响起“臣受妖女蛊惑”“请陛下宽恕”“臣有罪”,仅仅过了不到一刻钟,之前为了她保持沉默的这些人,便避如蛇蝎一般全部绝尘而去,无一人例外。
沈忆早已不再开口。
这时,不知是哪家女眷喊了一声,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刺穿耳膜:“妖女去死!”
一团沉甸甸的东西重重砸到了背上,衣裳变得黏糊湿稠,粘在肌肤上,周身立刻弥漫起泔水的气味。
有人在用剩下的饭菜扔她。
沈忆却没有反应,她一动不动,仍在死死盯着那些背对她转过身去的人影。
一有人开了头,马上群起而效仿,沈忆在京城高门贵女的圈子里本就不怎么受待见,之前她还是皇后时这些人不敢拿她怎么办,如今一朝跌落高台,她们便急不可耐地踩了上来。
沈忆被砸了几下,脸上和头发上都沾上了黏糊糊的汤汁,舞姬们阻拦不及,只好匆匆赶过去围到她周围尽量帮着挡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