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瓷瓶碎裂一地,解药渗进了青石板的孔隙里,连带着还浇上一捧温热粘稠的血。
曲云织视野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利芒,等她看清眼前景象,瞳孔不由惊诧地缩了一下。
他们口中谈论之人,本该去向不明的暗卫手中执长刀,刀身有半截陷进魔尊的胸口,穿透他的肋骨,露出一段寒芒闪烁的锋锐刀尖。
关键时刻,万俟逐鹿只来得及险之又险避过心脏处的要害,仍是被刺穿胸膛。
步谨言慢条斯理转动手腕,刀锋在魔尊血肉里绞了一圈。
万俟逐鹿闷哼一声,身体上的剧痛比不过他心底浩浩荡荡攀升的怒火,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宫花一落的毒素磨得他精疲力竭。
感知到主人怒不可遏的情绪,他脚下影子骤然暴涨,张牙舞爪似要将来犯之敌撕碎。
步谨言见一击不成,抽身即退。
他并没有选择立即逃跑,而是转身朝着曲云织的方向。
“我带你走。”
曲云织挑了挑眉,站着没动,她想看看暗卫玩的哪一出。
而一旁,始终冷眼旁观,连魔尊受伤都不为所动的希辰选择在此时出手,轻描淡写并指一划。
结界拔地而起,短暂地阻了步谨言一瞬。
正是这短短片刻的耽误,让他被身后铺天盖地的影子追上。
魔尊再不济,也是当世魔族至强者,即便油尽灯枯依旧不容小觑。
万俟逐鹿踩在阴影遍布的街道上,身后是摇曳动荡的夜色。
他松开捂着胸口的手,那里的伤口被一团雾气似的黑暗修补,抹去唇角的血,眼底是一派戾气横生。
宫花一落的毒素蔓延得更快了些,荆棘纹路刺穿他的眼角,几乎抵达眉心灵台。
“你想带曲夫人去哪儿?”
万俟逐鹿尾音压得很低,又带着些许上扬,森冷而尖刻。
黑暗自四面八方围拢而来,步谨言发现自己无处可逃,平静直视着魔尊,拉下常年戴着的面罩,随手丢弃在一旁。
金属落地的声响过后,是一道略带点喑哑的嗓音,“她是人族,不应该待在魔域。”
“方才王城发生一场暴乱,只要她还被你强留在此,就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你迟早会害死她。”
万俟逐鹿一怔,怒火演变成近乎荒唐的笑意,他气得狠了,甚至鼓起了掌称赞道:“不错啊,一介区区暗卫知道忠心护主。”
“那你还知不知道你真正的主子究竟是谁?”
他语调蓦地拔高,又突兀降至谷底,深刻演绎了什么叫喜怒无常,阴沉一张面容,先是意味不明看了眼曲云织,后转向步谨言。
“本尊竟不曾察觉,你与曲夫人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曲云织眸光一晃,细微的神色在眼中流转。
听魔尊这语气,怎么像极了——
捉奸?
那可真是一场笑话了。
眼下这情况,她说什么都不好使,于是敛了眼睫,干脆垂袖站在一边,既不辩解,也不否认。
“与曲夫人无关,是我一厢情愿。”步谨言刻意说着惹人误解的话,又仿佛为了曲云织开脱。
万俟逐鹿呼吸都沉了,明明这二人之间都没什么互动,看起来却像欲盖弥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互通有无!
怒意攀升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
他想起另一种可能,这暗卫兴许是受曲云织摆布的傀儡。
万俟逐鹿迫不及待寻求验证,与步谨言缠斗的间隙,指尖点上他灵台。
“不是傀儡?”
曲云织的傀儡术胜在隐秘,想要解除却十分简单,只要用神识撼一撼灵台就成,可暗卫瞧着并没有多大反应。
步谨言仓促退至一边,方才魔尊有本事趁机探他灵台,就代表同样有本事一击杀他。
他抿了抿唇,面对实力的鸿沟,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在言语上刺激魔尊。
“我所有行为皆发自真心。”步谨言嘴角微微上扬,擦身而过的瞬间低声说,“魔尊陛下想必理解不了吧,喜欢一个人绝非将她强行留在身边。”
万俟逐鹿瞳孔一颤,被戳中最狼狈的一点,心绪震荡不稳,四面合拢的影幕都有了破绽。
步谨言正是趁此时机,挥刀破开一个缺口,向曲云织伸手,一字一句铿锵,带着某种坚定不移的执着,“曲夫人,我带你离开魔域。
曲云织似有所触动,怔怔地,拢着衣袖的手微松开,不自觉往他的方向踏前一步。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过后,那对郎情妾意的苦命鸳鸯之间,地面被撕裂开一道极深的沟壑。
“闭嘴。”
万俟逐鹿缓缓撤手,声音冷静到异样的地步。
“今日没有本尊允许,谁也不许离开。”
他想明白了,回忆起曲云织在见到暗卫时也是同样的始料未及,这暗卫的行动不在曲云织掌控下。
那二人未必是一伙的。
“你背后真正的人是谁?谁指使你袭杀本尊?”
万俟逐鹿不再留手,放弃对宫花一落毒素的压制,彻底钳制住步谨言。
他头脑已然有些昏沉,被染黑的经脉进一步逼近,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荆棘丛林,迈着自己都不知道稳不稳当的步伐,来到步谨言面前。
再度问了一句,“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我说过了。”步谨言垂眸俯视魔尊,“我所有行为皆发自本心。”
万俟逐鹿顿了顿,晕眩的视野中,简直像一个昏了头的错觉,他竟在暗卫眼里看到了对他的怜悯。
怜悯他一味否认事实,胡乱冒出莫须有的猜测,将锅甩给傀儡术、背后之人,而不肯承认那个最糟糕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