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有什么大名?
无非流言蜚语,恶名八卦。
但对于神族来说, 她就是那个妄图与顾忘忧合谋, 撬动妖族脱离他们控制, 失手后为求自保投靠他们,一个拥有夺取鸿蒙至宝之力的悖逆者。
在收到她的投名状后, 神族除了要求上清仙宗派她作为镇压妖祸的主帅之外,并未给予她任何支援。
就连这次举兵下界,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信不过自己很正常,但他们想做什么?
兰芷道:“听闻前几日的合围行动出了岔子,导致妖皇逃脱。”
修士们面色不大好看。
若有似无的目光集中在仿佛置身事外的纪初澜身上。
他们都不是傻子,浮罗峰二弟子展现超出他这个身份的实力,而且万法宗的异样显然与此人有关。
说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但不知为何,万法宗迟迟不曾点明,就好像在忌惮什么。
矛盾不直接爆发,就会化作一根深埋入骨的刺,留在伤口里腐烂化脓。
修士们也在等挑明的时机。
好在兰芷并未揪着这一点不放,她温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诸位已将妖族主力自人间王朝的都城逼退。”
“神子殿下并无问责的意思,命我等下界也是为从旁辅助。”
曲云织敏锐问道:“那神族的各位此前为何不行动?”
她言辞犀利,一针见血,“是不愿下界吗?”
兰芷神色波澜不惊,笑容维持一贯的端庄典雅,素手指了指面纱,“想必你们也看到了,凡是神族均需遮脸。”
“不是我等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而是贸然自云上天下界的代价。”
兰芷娓娓道:“在下界待得久了,神族会染上一种古怪的疫病,无药可医,只能等死。”
曲云织怔了怔,知道方才的质问不妥,赶忙歉然道:“是我失仪,没曾想神族不惜冒如此风险,也要千里迢迢相助,我在此敬诸君一礼。”
兰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垂眸一笑,“不必,疫病的缘故,我们能做到的也只有短暂驻守人间王朝而已。”
“更多的还得麻烦诸位了。”
二人此时靠得很近,或许正因为兰芷高服华饰,她发丝间扑闪的金光被错认成折射的光影。
因此谁都未曾注意到,那颗小小的星点悄无声息有了动作。
行迹鬼祟的模样,颠颠儿弹跳到曲云织肩上,拨开她的如墨长发,费劲吧啦往里一钻,最后放松下来摊平,长舒口气。
兰芷目光闪了闪,面纱下唇角笑意加深。
神子殿下,莫要顽皮。
她心中无奈一叹。
*
有了神族的驻守,再加上妖族主力撤离,人间王朝暂时恢复了安稳。
修士们入城,打算趁这段空闲调养生息,好生休整一番。
街道上人声鼎沸,被妖族围城的紧绷氛围感散去,来往行人脸上都是笑容。
唯独某个角落,曲云织和秋白凫不期而遇。
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他们同时在心中抱怨气运不顺。
两人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曲云织苦于龙貍娇贵难养,不得不上街购买伤药,碍于颜清那支龙麝香,压根没敢将这事交给他办。
至于秋白凫,采购了些必需品后,一刻也不想在外面待,选了最短路线以最快脚程赶回修士住处。
然后好巧不巧,孤僻得想到一块儿去的两人,就这样水灵灵地碰上了。
“呃。”曲云织迟疑了片刻,从储物袋里左翻右找,取出一张青鬼獠牙的面具,“这玩意儿你上次落我这了,还给你。”
秋白凫一见到青铜面,就想起被曲云织扒光的经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炸了毛似的一步跳开,低吼道:“不用,这东西送你了,同样的面具我有的是!”
曲云织视线落在他脸上,确实戴了张与她手上这件如出一辙的面具,“可我拿着没什么用。”
“你丢掉不就是了。”秋白凫没好气地说。
曲云织苦恼地捏着下巴,“这样不会太浪费了吗?还是还给你吧。”
她心里冒出些恶趣味的想法,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秋白凫反应很大,几乎是蹦跶着往后,就这样你进我退,一步一步被她逼到偏僻的无人小巷,直到发现退无可退后,他色厉内荏道:“你、你干什么?”
曲云织啪地一声伸手抵着墙,将他困住。
秋白凫被吓得背脊僵直,梗着脖子不服输地与她对视。
曲云织心下好笑,开口问,“我就想知道,秋峰主真容既非传言里的凶神恶煞,也非早已毁容,为何将那张脸遮起来?”
“整日戴着张狰狞的鬼面,还把嗓子掐得呕哑嘲哳。”
“莫非——”
她拖长了语调,视线上下打量,发现秋白凫不仅脸长得幼态,身形其实也瘦弱单薄,“你觉得身为掌刑罚的郁察峰主,自己的外形镇不住场子?”
“是又如何?”
出乎意料地,秋白凫外强中干的慌乱褪去,语气变得有些冷。
“所谓相由心生,容貌永远是评估一个人的根基,曲峰主长这么大,应该没有为外貌烦恼过吧?”
秋白凫话语中藏着丝极深的厌恶,低声问道:“面首好玩吗?”
曲云织蓦地一惊。
不等她顺着这话细想此人黑历史,巷子外响起脚步声。
“云织姐姐?”
乍一听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曲云织偏过头。
一身着绫罗绸缎的妇人正小心翼翼张望,眼角染上岁月风霜,却依稀可见五官清丽。
她眼神亮晶晶的,神态天真娇憨,拎着裙摆欢快奔了过来,像是跨越数十年光阴,“真的是你,云织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