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拍了拍衣摆上的灰,脸上带着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笑,明知自己眼下该如何狼狈,却唯独不愿在无厌面前露了怯。
他模样舒朗俊逸,就是灰头土脸了些,指了指呸呸几声还在收拾自己的步妄语,“这就要问他了,好端端招惹了永夜城主,害我一起惨遭追杀。”
曲云织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永夜城主,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怀疑自己理解能力出了错,几个认识的字组合在一起,怎么听不懂了,还是中途失忆漏掉了好些事情?
“叶霓裳呢?她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颜清耸了耸肩,目光一转示意某个方向,“人这不就来了吗?”
话音落下,叶霓裳不知何时立在一处高耸的屋檐尖顶,苍白肤色,过分漆黑的眼瞳显得死气沉沉。
“一下子凑齐了四个,倒也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她清点着人数,恰时巨龙盘旋回身,庞然大物却乖顺地伏低头颅,任由她漫不经心抚摸龙角。
永夜城主的真身是谁,已不言自明。
曲云织虽惊讶,但更多的是了然。
她观察过顾忘忧两个弟子的相处,纪初澜对叶霓裳的态度称得上尊敬。
此人身为万法仙宗天骄,实在不是个尊师重道温文知礼的性格,那么叶霓裳必然有个能压住他的理由。
更值得曲云织在意的,反倒是从刚才起就一直拼命降低存在感的步妄语。
听颜清的话,这小鬼头起先就知道叶霓裳的身份。
从哪儿得知的?此番进入永夜城又在图什么?
一触即发的当口,忽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凌乱且慌张,不多时来人便自街角拐出。
妖族士兵的打扮,乍一见叶霓裳吓得面露惊色,抬手就指着她,“陛下,不好了,就是此人杀我大批同袍!”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惶恐地说:“您在永夜城布置的嵌合大阵,在方才的动乱中毁去了大半。”
无厌本没有与叶霓裳敌对的理由,本打算袖手旁观,保住曲云织一人便足矣。
可情况不同了。
是谁毁了他安排的阵法?
明显是被追杀的颜清与另一个不认识的小鬼,他们带路让永夜城主波及到妖族士兵!
听这几人对话,颜清都是被坑的那一个。
那小鬼才是元凶。
打算挑起他和永夜城主的争斗自保,还是一开始冲着毁掉他的布置而来?
无厌不含半分笑意地勾了勾唇,眼底凉薄,手腕转动间一甩长鞭,击打出破空的尖啸。
“永夜城主。”他心平气和念出这个名讳,难得用客套的语气,“久仰大名。”
叶霓裳淡淡道:“虚头巴脑的话就不必了,今日知晓我身份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打算活着离开。”
无厌忽地嗤笑一声,“就算你不动手,我们如今也只怕很难活下来。”
这话什么意思?
不只叶霓裳,其他三人也看了过来。
无厌形状优美的唇张张合合,华丽而略带粘稠的声线如海妖的吟唱。
“神罚术。”
他轻描淡写地说,像是全然不知后果严重,“曾将永夜城毁于一旦的神罚术,马上就要来了。”
叶霓裳僵硬地转动眼珠,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眶霎时瞪大,耳边回旋着嘈杂嗡鸣,大脑恍若陷入一场醒不过来的晕眩,“你说什么?”
她身子晃了晃,险些从尖顶上直直摔下来。
无厌眼中是明晃晃的冷嘲,“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可能!”
叶霓裳不等无厌说出那三个令她心悸的字眼,就猛然厉声打断,脸色惨白,身上汗津津,恍若刚从水里打捞的浮尸,“你一定在骗我。”
她恐惧地抱住脑袋,用力拉扯着牵连头皮的长发,想以疼痛唤醒为数不多的理智。
扯了扯嘴角,“以为这种拙劣的谎言就能吓住我?”
无厌轻轻一哂,无所谓地抛了抛长鞭,“随你信不信,当初若不是出了内鬼,只要你不愿就无人能找到永夜城。”
“我是顺着这条龙骨的血脉牵引才能进入此处,如果从此退守不出,想必外界那些敌人很难再对付我。”
“可神族不一样。”
无厌修长的五指灵活把玩鞭身,“他们有现成的媒介在,顺着神罚术残存的气息,瞄准此处再来一发——”
他总结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冲着这一点来的。”
叶霓裳已经信了大半,害怕到手脚打颤,嘴唇都在发抖,她慌不择路往记忆中传送阵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
“我要赶紧离开才行。”
无厌慢吞吞道:“没用的,此处空间早已被锁定,你以为神族会放我们逃吗?”
叶霓裳猛地扭头,“那你说该怎么办!”
一旁,沉默多时的曲云织出言道:“你既然瞄准神罚术而来,总该有应对措施。”
她语气略微嘲讽,“别告诉我是想在神罚术里洗澡。”
无厌一听她的冷语,反而觉得亲切,笑吟吟望了过来,“起初是有的,但被刚刚一通搅和,没啦!”
他摊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曲云织眯起眼,“就是被毁去的嵌合大阵,重新布置不行吗?”
“不行哦。”无厌轻飘飘地说,“一来时间不够。”
“二来——”
他语调骤然冷戾,森然目光从叶霓裳一路扫向步妄语,“杀了我妖族不少士兵,布置阵法的人手也稀缺了。”
“这位小弟弟闯出来的乱子,不如由你来弥补。”
无厌终于将刀锋指向罪魁祸首,毫不掩饰金色竖瞳中凝着的杀意,“献祭你这条命,应该能填一填阵法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