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道毁灭一切的光芒降下时,就像蝼蚁面对洪水倾覆,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甚至打心底里不觉得自己还能活着。”
曲云织像是以无关紧要的外人视角,叙述她所经历的过去。
“就算幸运地茍活下来,往后每一个无情的夜晚,总是翻来覆去做同一场噩梦。”
曲云织目光恍惚,仰头看着神罚术的光辉如一柄贯通天地的庞然长枪,撕裂夜幕缓缓降下。
永夜被照彻成极昼,雪亮的光芒映在她脸颊,衬得皮肤血色尽无。
瞳孔中剧烈摇荡的光与记忆中的场景重迭。
曲云织一直觉得,是自己幼时贪玩,顺着族地结界的漏洞跑出外界,才会惊扰了不该引来的存在。
于是当她乘着黄昏而归,才会亲眼目睹族人遭受天罚,灵魂沉沦于痛苦。
只有她和被她强拉出去的玄微免于一难。
所幸,她还有弥补的机会。
收集鸿蒙至宝,补全天道以换取族人获救的机会。
叶霓裳神色复杂,看着她眼中决绝与狠厉,再对比自己,感到了难言的羞愧。
她没有勇气直视曲云织,只是一味地告诉自己,“我做不到的。”
曲云织目光一狠,陡然语气含煞,“这不是你能否做到的问题,而是我必须让你做到!”
她一把丢开叶霓裳,说出的话丝毫不顾及她的自尊,直白而刀子般戳人肺腑,“我不像你这么废物,身边人也没你死的那么绝。”
“我还有亲人等着我。”
“所以——”
曲云织恢复了冷静,居高临下俯视叶霓裳,“这是请求,更是强硬的命令。”
“请你帮帮我。”
叶霓裳一愣,抬起头来。
曲云织的神色不像她语气那么平静,冷冽的眼底闪烁某种更深沉,也更疯狂的东西。
“没有反抗的胆量也无妨,你什么都不要想,全交给我好了。”
“不要去想对神罚术的恐惧,更别思考死无葬身之地的可能,对神族无处发泄的恨交给我,计划失败了也尽管诅咒我。”
她蹲下身,手轻轻搭在叶霓裳肩上,笑容是不合时宜因而显得诡异的温柔。
“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好,剩下的恐惧、怨恨、悔意与绝望,所有负面情绪尽管丢给我。”
“你的一切,都由我全盘接收。”
叶霓裳悚然地发现,她居然没有丝毫抗拒之意。
感受肩膀上轻如鸿羽的重量,她却察觉到曲云织庞大到恐怖的执念,如尸骨积成的山,压得她不由自主臣服。
她垂头,掩盖惊惶的目光,“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只能尽力一试。”
“乖。”曲云织笑容加深,目送叶霓裳跃上永夜城最高的黑塔尖顶,正面迎向碾压而来的神罚术。
无厌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抚了抚掌,“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说得我这个无关之人都要被打动了。”
曲云织敛下了眼睫,半真半假的情绪藏进了眸底的凉薄中,“废话少说,阵图拿来。”
无厌迟迟未动,只是以一种晦涩难辨的目光,深深看了她许久。
龙吟声传来,亘古而悠久,昭告着怒雷般重获新生的畅快。
真当面对神罚术时,叶霓裳发觉自己仍是害怕的,腿有些发软,心脏跳动得愈发急促。
她知道自己挺没出息,被神罚术打怕之后,躲躲藏藏数百年,期间从未升起过报复神族的念头。
即便到了如今,她也只将这么多年不敢拥有的恨意,小心翼翼寄托在曲云织身上。
神族凭什么毁她的永夜城!
在天上待得久了,就真以为他们能随意操纵下界生死?
叶霓裳遥遥一指神罚术降下的光辉。
仿佛听从她的号令,永夜城中死而复生的修士与妖魔二族,褪去皮肉重新化作白骨,无数浓黑的阴影自四面八方向城中心的黑塔汇聚。
如同攀升的藤蔓层迭缠绕,在空中怒号的巨龙甩尾之际,一拥而上融入黑龙的躯壳。
利爪陡然变得尖锐,墨染般的鬃毛向外延伸,漆黑锃亮的鳞片生出尖锐棱角。
巨龙仰天长吟,冲向神罚术徐徐落下地面的浩大光辉。
纵然绵延千里的龙躯,在神罚术下仍是显得渺小。
宛如巨人的枪尖轻而易举挑破蚯蚓的表皮,任由它痛苦地挣扎扭动。
龙躯从内而外绽开裂痕,眼看就要四分五裂。
“阵图呢?”曲云织焦急地询问。
无厌没有回答,以接近拥抱的姿势自背后靠了过来,轻轻与她五指相扣。
“哇哦,这时候了还不忘调情。”步妄语目露惊叹,手肘捅了捅颜清,一脸幸灾乐祸,“你就不表示一下?”
颜清攥着他肩膀的手一紧,听到吃痛的嘶声,这才难掩阴鸷地说:“我上去有什么用?在这里看好你才是最应尽的义务。”
步妄语悠哉讽刺道:“好可怜,要不要奖励你一根肉骨头?”
“我改主意了。”无厌说。
曲云织刚想甩开那只手,就听他凑到自己耳边,吐息寒凉,漫不经心地问,“想不想知道鸿蒙至宝是如何使用的?”
“什么意思?”曲云织拧着眉。
无厌将她二人交握的手抬起来,“我有晦暝琉璃心,你身上同时携带九幽水和太乙天书。”
“试试看怎么样?能颠覆修真界的伟力。”他的声音如毒蛇嘶嘶吐信,既艳丽又恶毒。
“有这能力,还怕什么神族神罚术?”
曲云织轻嗤一声,“那还真是抱歉,被我抢过来的鸿蒙至宝只能当件摆设,压根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