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忘忧摇了摇头，“这是玄微的能力，你们这一族各有所长，就比如说你擅长玩弄人心，走七情六欲一道，至于玄微——”
曲云织不用他说就知道，“偷天换日。”
“不错。”顾忘忧省了解释的功夫，“他只是代替我被夺舍，然后在天劫下与始祖神魂同归于尽。”
曲云织漠然道：“你对我们这一族很了解。”
“玄微说是与你交易，可目前来看只是单方面被利用，据我所知他不是白吃亏的性格，除非——”
曲云织没有继续说下去，忽而提及一个不相关的话题，“当初我与玄微失散，是因为遭遇不明来路的追兵，他将我送走后独自一人留下。”
几乎可以肯定，守在族地外的人就是顾忘忧派来的，他带走了幼时的玄微。
所以，才会难以反抗沦为替死鬼的结局。
而她后来的所作所为，是在玄微即将坠入深渊时，最后推出去的一把。
十年分别，他其实一点也没变。
朝夕相处总噙着温润含蓄的笑意，从未让她发觉他的困境，难以言说的孤独和绝望。
玄微永远只在她面前逞强。
曲云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往日神情，“你知道我为何从未信任过你吗？”
顾忘忧还真想知道，他俩合作率先利用赵缨打探他，撕毁这份表面和平的就是曲云织，“说说看。”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从你身上感觉到了极深的恶意。”曲云织断然道。
顾忘忧惊愕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还是你修的七情六欲之道？”
“都不是，出于直觉罢了。”
顾忘忧一阵苦笑，难掩郁闷之色。
曲云织脸上带着尖锐的讽刺，咄咄逼人地说：“不仅是对我的恶意，你对玄微同样，今天这一出起码有八成是想看到我矛盾痛苦的样子。”
“你对我们这一族都怀有恶意。”
“为什么？我们是什么？”
留给她的只有顾忘忧的沉默，与眉眼间再也不加掩饰的恶劣。
曲云织轻嗤，“不回答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有了头绪。”
她想从顾忘忧这里确认的，差不多都确认完了，再没有兴致多看这张脸一眼。
水镜的画面断绝之前，顾忘忧叹息着开口，“虽然我谎话连篇，但想确认你决心一事不假。”
“还有一句话也绝非虚言，通过收集四族至宝归还天道，以求抹去天地大劫还世间太平一事，亦是我发自肺腑的愿景。”
曲云织什么也没说，掐断水镜的联络。
直到画面中顾忘忧的影像消失，光滑镜面倒映出自己充满疲惫的苍白面庞。
室内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涉及与顾忘忧的谈话，她将龙貍和颜清一同打发了。
也终于可以流露最真实的疲态。
曲云织静静仰倒在床榻上，凝视床帐繁丽的花纹。
真讽刺。
顾忘忧最后说的那袭话，在她看来竟毫无虚饰，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他就那么大公无私？
曲云织不信，至少在对待玄微和她的事上，顾忘忧私心不少。
就像拨弄毛线球一般，将她二人的命运搅得一团乱。
此人远比想象中的危险。
作为真正的人族气运之子，恐怕上清仙宗大半高层都是他的派系，从几位长老对玄微之死支支吾吾的态度就可以看出端倪。
上清仙宗也知道玄微如履薄冰的处境，或者说他们正是帮凶。
问心镜前，直到顾忘忧现身，大长老才一转对她的态度，此前甚至放任她被魔尊掳走。
足以证明仙宗起先也被瞒在鼓里，并不清楚太乙天书被她从中劫走，而没有按照预想归还给顾忘忧。
主动权握在顾忘忧手里，他的地位比长老要高。
就连曾经威名一时的永夜城主，也只能乖乖当一个被他欺负的徒弟。
还有纪初澜。
对了，曲云织倏地反应过来，叶霓裳被送到她身边是为了点明真相，那纪初澜呢？
万法宗是否是顾忘忧刻意引来的？
曲云织总觉得顾忘忧的目的不像他说的那么大言不惭，万法宗一事会不会涉及更深的图谋？
事不宜迟，她推开门想去调查清楚，毁了顾忘忧的算盘也不错。
门口，正有一道身影，手还虚虚悬在空中，将落位落，正要敲门的模样。
兰芷有些意外地问，“曲峰主行色匆匆，想去哪儿？”
曲云织唇角微弯，“也没什么要紧事，出去随意走走而已。”
兰芷不置可否，略带歉意地说：“可惜，要打扰曲峰主一段时间。”
曲云织心下一沉，生出不妙的预感。
只听兰芷轻言曼语，“近日以来妖皇屡屡受挫，收缩阵线退守鬼哭崖，是决战的最好时机。”
“吾等已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神子殿下期望，曲峰主能亲自处决妖皇无厌。”
曲云织不合时宜地想到，与颜清的约定，好像达不成了。
第079章 第 79 章
鬼哭崖。
阴风哭嚎, 浓云垂低，冷峭山岩如一柄弯折的利刃，高高耸入天顶。
神族名为邀请实则胁迫, 而上清仙宗陷入与万法宗的争端，根本无暇他顾。
曲云织当晚便被带去了鬼哭崖, 静待暮云破晓之际, 神族打响收复妖族叛乱的最后一仗。
营帐内，昏黄烛火跳跃, 照得影子宛如妖邪之物。
唯独正中央的桌案上, 端正摆放一把鎏金烁彩的长弓, 线条纤细轻盈，镂空雕刻出花枝与金乌衔日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