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希望的。”虚夷无力地说着安慰的话。
曲云织惨笑一声,“这说不定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你难道要我放弃唯一可以抓住的希望,去追寻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测,“你只是不愿看到神族灭族。”
“那就当吾别有用心吧。”虚夷笑容又轻又浅,像一场缥缈的晨雾,“灭神族,解脱仙族,这种事吾不会允许的。”
“反正没有吾的同意,你一个人也做不到。”
曲云织看着他,神色说不清是怨,还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
虚夷仰头靠在树干上,“到最后,杀了吾吧。
”
曲云织愣住。
“别忘了,坤乾镜还在发动中,天地大劫是神族最后编织的谎言,吾不会背叛神族的,只有杀死吾阻止此事的发生。”
“其实吾也是有私心的。”
虚夷笑了一声,“吾控制不住恨你,却又做不到伤害你,纠结之下还是由你来结束这一切吧。”
他轻轻牵着曲云织的手,握住早已摔落的长剑,抵在自己胸口。
曲云织稳稳握着剑,却没有施力,“分明是你劝我不要逃避,怎么轮到你就做不到了?”
虚夷无奈道:“是啊,劝他人时总能大言不惭,轮到自己就知道痛了。”
“杀了我,四族至宝就都落到你手里。”
“说不定会发生奇迹呢?”
他俏皮地说了一声,毫不犹豫握着曲云织的手,将剑尖送入胸膛。
“吾从来都不知晓,原来活着会有这么多烦恼的事,可吾真的好高兴被你赋予这身血肉,高兴地每晚睡不着,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吾就要死了。”虚夷茫然流着泪,“不过没关系,只是回到从前虚无浑噩的状态,对吧?”
曲云织轻轻点头,“嗯。”
虚夷口中的奇迹没有发生,四道灵光环绕在曲云织身周,什么异象也没发生。
她对此也不失望,只是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驱使她活着的目的变得虚幻不清,她当真能找到拯救族人的办法吗?
以放弃唯一切实可抓住的希望为代价。
曲云织悲哀地发现,虚夷的选择甚至隐隐让她松了口气,她再背负不起更多的罪孽了,更何况灭杀整个神族。
她惶然地,仿佛再次听到族人在耳边的哀嚎,一遍遍说着对不起,行尸走肉般离开云上天。
“我为你们复仇。”
她羞愧到无地自容,仿佛找补一般,更多的却是一种心里安慰,来到玄都清算这场恩恩怨怨。
当劫雷劈下,季瓷与仲凌尉的身影消失,整座玄都城毁灭在雷暴中。
昔日繁华旧都只剩一片废墟。
曲云织站在断壁残垣之间,唤出了四件鸿蒙至宝。
就连季瓷也说,四族至宝集齐会发生奇迹。
他与虚夷定是知道什么,才会以如此笃定的口吻,这让她不免升起了微弱的期待。
一滴湿润的雨水落在她脸上。
曲云织随手抹去,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红。
她猝然抬起头,瞳孔微微放大,映出所见情景。
毫无征兆地,血雨从天而降。
淅淅沥沥,黏腻而腥臭,仿佛巨大生物散落的血肉。
雷云分明已经散去,阴沉的天色却不见半点明亮,甚至隐约渗透黄昏的色泽,云山相接处涂抹大片大片妖异诡谲的红。
一轮漆黑的太阳凌空,天地间突兀寂静下来。
虫鸣鸟叫,风声雨声,所有细微的响动都小心翼翼蛰伏,安静得令人心生恐慌,只余耳边嘈杂的嗡鸣。
有什么不详的事即将,或者说已经发生。
轰隆!
山摇地动,远在天际连绵起伏的山峦,崩落下肉眼可见的庞大石块,大地龟裂,错开深不见底的裂隙。
人踩在支离破碎的土地上,成了巨浪间随波跌宕的蝼蚁。
黢黑的影子悄然升腾,仿佛映射在天幕上的皮影戏,每一道都比山岳更巍峨。
这些巨大人影轮廓崎岖而尖锐,动作说不出的怪异,关节扭曲,围成一圈欢快地跳起古老的舞,好似妖魔披上人皮,进行一场诡异的祭礼。
曲云织瞳孔紧缩到极致。
“天地大劫。”顾忘忧似嘲似谑,季瓷的雷劫中,只有他二人不曾离开。
曲云织扭过头,“我已经杀了虚夷,坤乾镜尚未完成的指令应该随着他的死亡停止才对,为什么神族编撰的谎言,天地大劫还会发生?”
顾忘忧淡淡地说:“你觉得坤乾镜的能力是什么?”
曲云织犹疑道:“谎言成真?”
“错了。”顾忘忧嗤笑一声,“是因果倒转。”
“不是他们欺骗世人有天地大劫,所以劫数才会发生。”
“而是他们以天地大劫将会发生为前提,做下一系列准备,那么天地大劫必将如期而至。”
顾忘忧眸色冷冽,“我打个比方,律法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东西,被人们虚构出来,所有人一同遵守,那么它就有了公信力,成为了真实。”
“用虚构的规则约束真实的人,这才是神族这群骗子的本质。”
第099章 第 99 章
“也就是说。”
曲云织难掩错愕, “神族主动将部分族人当做柴薪,用他们的尸骸铺成大地,打着净化业障, 规避天地大劫的名头。”
“那么在坤乾镜运作下,倒因为果, 天地大劫就真的会发生。”
顾忘忧漫不经心点点头。
曲云织问, “天道也是假的,神族为了圆谎杜撰出的另一谎言?”
顾忘忧言简意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