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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大明浮生记 > 第七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已到戌时,乾清宫里还点着不少蜡烛,当然这个不少,是相对而言。现在皇宫里的这位爷可是个节省的主。四司八局的公公、宫女们,这几年日子也跟着过的没那么丰润。(注1)

虽然年仅23岁,但已经做了七年皇帝的崇祯,此时还坐在御前提笔凝思。

大明实在太大,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今日是二月二十七,春分日,一大早天还未亮,领着一帮朝臣、勋贵到皇庄中致祭先农、行躬耕耤田礼。体验了一把农夫的辛劳后,又立即回到乾清宫和内阁商议对陕西流寇方略,为了钱粮调拨等等吵的头大。

巳时是雷打不动的文华殿日讲。

未时刚议定了去年对海盗刘香并红毛夷的作战封赏,内厂就有人来报,贡院今日揭榜,今科会元被人给绑了。

崇祯皇帝的怒火刚起来,又有锦衣卫的来报,是左军都督府的人把会元郎请走了。一听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田弘遇干的好事,崇祯火更大。

经过这些年锻炼,在做皇帝这个本职工作上,崇祯自感越来越得心应手。前两年通过几次裁撤宫中人员,一是减少了宫中花费,二是平衡了内厂和锦衣卫的势力。去年特意把老丈人锦衣卫出身的田弘遇提拔为左军都督,没想到这家伙行事叫他好生失望。田弘遇爱与科道交往,尤其去年田贵妃诞下了皇子,田弘遇行事愈发的乖张。让锦衣卫把田弘遇叫过来一顿好骂。

就这样忙了一天,吃完晚膳,崇祯皇帝朱由检回到御前继续忙碌。会试已经放榜,三年一度的择才大选,对于大明以及朱由检自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必须要好好对待。

继位之时,朱由检太过年轻,很多事情看不懂听不懂,由得许多人胡来。去年好不容易把宜兴人周延儒驱赶走,把“独相”温体仁提为首辅。此次会试便是云谲波诡,暗流涌动。

崇祯元年自己完全不懂,崇祯四年的会试有心无力。天启年间取缔的东林党现在又有了抬头的迹象,他必须要撑住。

在老百姓看来,科举成功考上进士是荣耀,是光耀门楣,是成为士人替皇上分忧。但他作为皇帝必须要考虑的是朝廷格局,这些全国精挑细选出来的几百人,是未来整个帝国的中流砥柱。做不好平衡,大厦将倾。

这次会试选出来的贡士还算那些大臣们识相,没有做的太过分。最后的殿试,不淘汰人,只做一甲、二甲、三甲排名。题目由皇帝出,他必须要好好把握。

难呀,做皇帝太难。十六岁之前,朱由检是被当做猪养的,十六岁那年,哥哥天启皇帝朱由校驾崩,皇帝的位置莫名其妙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到乾清宫替哥哥守灵,抢了侍卫一把宝剑,硬抱着一夜一个瞌睡没敢打的场景。

别的皇帝有所谓的东宫旧人,他信王府除了几个从小相随的太监,他谁也不认识。他像一叶浮萍,任人摆布。好在难熬的日子一点点过去了,皇宫里那个九千九百岁的死了,提拔的一些人也渐渐有些作用,他觉得他在一点点的掌控这个帝国。

历史上哪个伟大的帝王不经历一些磨难呢。殿试虽还有些日子,他已经早早的准备为后面的殿试先拟定大概的题目,然后交给司礼监并转内阁润笔、勘合。

有御史的弹劾扬州司马张尔葆。上书言:有盐商汪汝谦造了游舫,名士陈继儒题名“不系园”。张尔葆侄子张岱领着一帮苏杭士子在船上召歌女上船,公然在西湖上宣淫,昼夜不休。

压抑着怒意,朱由检提笔写道:

“与朕共治天下者,士大夫也。今士奢靡无度,不知人间疾苦。何以正风气?”

有锦衣卫密报:朝鲜与建奴多有往来,去岁起已派遣多次使臣。奴酋皇太极让朝鲜供大船数百只。想到这,写下:

“建奴不过弹丸之地,人不过百万,军不过数万。攻朝鲜,何以不能守之?”

督五省军务的兵部右侍郎陈奇瑜上书言:湖广境内多次告捷,大股的流寇都被灭了,小股的逃进深山。现正全力清缴,逼他们逃回陕西,一举围歼。

想要此,朱由检脸部表情略有放松,突又想到另外一份折子,是大名知府卢象升上的,此人现为大名府知府,陕西流寇祸乱山西后,去年有不少进入北直隶,危及运河。卢象升募兵拒守,保了北直隶安定,功劳不小。流寇后在广平府(今河北邯郸)大败,匪首紫金梁据说已死,余寇散入河南、湖广等地,崇祯有意让他一直属意的卢象升去郧阳府当巡抚,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问询下,卢象升折子终于递了上来,还上了“十议”“八则”之法。崇祯眉头微蹙,写下:

“流贼已入郧广,剿灭不速,何法可为?”

想了想,觉得自己写的意思不够明确,又加了句:

“又唐、宋曾以武臣为中书令、枢密使、文武似不甚分。我太祖高皇帝曾以直厅为布政,典史为佥都,今奈何牢不可破?”

.......

烛火明亮,乾清宫高悬的敬天法祖牌匾发着金黄温润的光。大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朱由检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写上几笔。从小按照藩王培养,半肚子道德文章在腹中摇晃的年轻皇帝,坚信做的比他哥哥更像一个皇帝,天閟毖我成功,天亦惟用勤毖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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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离紫禁城上千公里外的陕西蓝田县,城东庞家内宅,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寂静中偶然有噗噗几声,旱烟烟锅处火星亮起,一张老脸被烟火映的忽明忽暗。

院子中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啪的一声推开大门,来人喘着粗气:“爹,爹。”

来人见屋中漆黑,烟味呛人。不由问道:“爹,你咋不点灯。”然后回头对着院中高喊:“二丫,过来掌灯。”

待婢女二丫把炕桌上的蜡烛点亮,炕上躺的老者才坐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把烟枪放在铺着软布的炕桌上。见那烟杆绞丝雕花,紫竹的杆身,白玉的烟嘴,白铜的烟锅,灯光虽有些昏暗,但也能瞧出不是凡品。

眼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蓝田县无人不识的庞匠人。庞匠人原名庞二,怀庆府人(今河南焦作),年轻的时候在山西泽州府阳城县做打铁学徒。万历二十年朝廷镇压哱拜之乱(注2),当时做监军的御史梅国桢在西安府蓝田县备军需,调四省之铁匠聚与此打造军备,庞二于是来到了蓝田。三十多年过去,庞二早就成为了蓝田有名的铁匠师傅,徒子徒孙一大堆,在西安府甚至整个延绥路都颇为知名。庞二这个年轻时候的名字,倒是没多少人记得了。

庞匠人把烟杆放好,又慢悠悠的把烟丝袋拾落干净,才抬眼骂道:“叫个屁。”

许是被老爹骂习惯了,庞秦立倒不为意,他凑到老爹面前,低声说道:

“爹,200把腰刀,另加些铁臂手、鞓带都送过去了。”

见老爹不语,庞秦立语气放的更低:“咱都送出去3波,山西佬不会查到咱吧。”

“慌个熊。”庞匠人一脸恨恨之色:“山西佬不给咱们活路,大伙儿此时不共进退,更待何时?”

“爹,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陈大人在咱陕西也呆了有五六年,左右布政使都当过。按理说,他不会一点动静都不知晓的。”(注3)

“大人们斗法,我等办事就行,费什么话。”庞匠人停顿片刻,吩咐道:“让你师兄弟们把料都处理干净,一片刀子,一个枪头都别留。还是让刘宗敏负责送过去,送完后让他找个地方躲阵子,暂时别回来。”

“是,爹”。

二人口中的刘宗敏此时正兴奋的发颤。

他受大师兄所命带着几个坊里的学徒,挑着兵器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王家村附近。把兵器物资交接完后,对方很客气的留他们吃饭。一番交流后,没想到这伙马贼的头领居然是自己的米脂老乡。头领叫李自成,人很豪爽客气。

李头领邀请他第二日一起攻村,刘宗敏想着不能让老乡看低,打发几个同伴先回他就答应下来。第二天又不知道从哪里过来好些马贼,王家村是个土堡围子,天一黑,七八百号人一拥而上就进去了。

王家老太爷和他几个儿子、媳妇、还有些娃娃什么的被拖着跪倒一片。开始有人哭嚎,一个马贼嘟囔一声丧气玩意,上去对着哭嚎之人脖子一刀,血喷的到处都是,便再也没有人敢哭叫。进村没敢杀一人的刘宗敏,突然就感到了一阵舒爽。

问王老太爷说出银子藏哪里了。老头死犟不肯说,头领们直接把老头丢在柴火堆上点了。火中的老头叫的很凄惨,刘宗敏却觉得这声音和他爹被村里乡绅追债拷打时候的喊叫很像。

柴火烧的霹雳吧啦,老头叫声停止了。望着滚滚浓烟腾起的火堆,老爹上吊后吐着长舌头的样子;母亲和妹妹活活冻饿死后,那清白发灰的脸庞,这些十几年来努力不去想的画面,却不知为何一下次冲进了脑海。

望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刘宗敏双拳捏紧,兴奋的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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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

来到大明,还处于新手期的周凎同学,并未能如愿的逃出北京城,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从回到租住的小院,各色人络绎不绝的来拜访,坊门快关闭时才终于消停。

本来空荡荡的屋子,此时已经堆满了各色礼物,八仙桌、柜子,连条凳上都摆了礼品。这还没参加殿试,得到皇帝老儿的盖章认证,就收到了一堆银子和礼物。周凎只能暗叹: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也。

八仙桌上原先如豆的小油灯,也被房东老头换成了红油蜡烛,烛火跳动照的周凎的脸阴晴不定,一如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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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四司八局。四司: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八局: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有兴趣的读者朋友,可以了解下四司八局十二监大概有多少人,什么规模。

注2:哱拜之乱,即万历三大征的宁夏之役(1592年)。

注3:布政使,基本算是皇帝在一省的代言人。并不直接管民,但管理一省的钱粮出纳、赋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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