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来到了棋盘街南面的小广场，此处多是卖书籍、笔墨纸砚的摊位。他随意停在了一处摊位面前，看看摊主卖些什么。
“这位公子，需要些什么？小人这里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歙砚都有。”摆摊的是个精瘦的小老头，一说话，下巴几缕稀疏灰白的胡须微微翘起，配合着手指向不同的商品，显得人很精干。
“这支笔多少钱一支？”架子上有大大小小数十支笔，周凎随意点了一支。
“6钱银子。”
一个馒头2到4文钱（注1），拿后世物价简单比较的话，就是几百块钱一支笔。本想把笔拿到手中观摩一下的，好吧，一支破笔当工艺品卖了。缩回了手，又指向了一方砚台，此砚台四四方方，上面无雕花镂刻，摆在一个红漆盒子上。
“这个多少钱？”
“银百两”。
“多少？”周凎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又问了一遍。
“公子，这是上好的眉子砚。您看这石纹，细小繁密，如万千根牛毛，仿若女子的细眉一样，正宗歙州眉子坑老坑所产。这种品相的，整个京师想再找一块都难。”
面前的公子，穿着打扮一般，身后却跟着两位随从，一看就是外地来京科考的生瓜蛋子，铺主热情的介绍起来。
没敢上手摸，周凎凑近看那石砚，上面果真有些细小的花纹，却怎么和女人的细眉联系不起来。铺主的这些话语，好像在哪听过，卖翡翠的？他直起身，转身便要走。
“公子别急，会试已过，小人铺子这几日也要撤了，80两就成。”
“50两也行，公子天庭饱满，英气勃发，这方眉子砚与公子乃是绝配，小人情愿赔些钱。”
“哎哎哎，10两，10两就行，公子别走呀。”
这点小伎俩也敢在我面前耍？集市上看起来琳琅满目，但周凎可是来自商品爆炸的二十一世纪，转了好久也没看到什么心仪的好玩意。
看了一圈，终于让周凎看了一个好东西。
地摊上叠放着一摞纸，每一张都用封条贴着。旁边还有个小牌：京师五城图。
这是好东西呀，前几日问了几处集市也没听过有卖地图的，想去哪里全靠打听，瞎费了不少功夫。终于看到有地图卖了，地摊老板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很有商业头脑嘛。
“小哥，这本《京师五城图》，能打开看看？”
小伙子没说话，用眼神拒绝了。
“怎么卖的？”
“1两”。
“能打开，让我瞧一眼不？”
“不能”，小伙子尖嘴猴腮，耷拉个肩膀斜站着，拒绝的有点干脆。
望了望陆贵和庞福两人，这两位像个木头一样的站立身后，也不给自己什么建议。
“小哥，太贵了吧，2钱银子，直接拿一本。”
“1两”，小伙言简意赅，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可能地图在这个年代真是稀罕物，无奈掏出2个黑黢黢银角子，周凎把钱递给了小伙子。小伙子擦了擦，拿出个小秤报数：“9钱4分银，算1两得勒”。
在地上一摞的地图中，挑了本品相好的，周凎小心的撕开封条，就一眼，人傻了。
整个图大约是2张a4纸的大小，明显是人手工画的。一个大长方形里画了七八处小房子，图形内外有几处黑乎乎的圈，旁边配了几个文字。细看文字，一个个小圈旁边写的是：西山霁雪、蓟门烟树、卢沟晓月、太液晴波......再看小房子旁写的小字：成寿寺、崇真观、永光寺......还有熟悉的证因寺。
周凎想骂人了：“就这，你卖1两？”
“嗯？”
“五城图，这上面哪来的五城？”
“框里面的是五城，这图不仅有城内，还有城外。燕京八景都画进去了，拿着我这图绝对不会走错。”小伙子说的还颇为得意。
“我又不是要看景或者去拜佛，这图不要了。”粗略计算，1两白银粗略兑换1000个铜钱，2.3个铜钱可以买一个馒头，这就是大几百块钱。白花花的银子，哪能被这小子给骗了？
“已被拆封，概不退还。”小伙子话说的坚定，看周凎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加了一句：“这位公子，这图乃小人历时1年，亲自一个个走过的。你莫要看着粗糙，但保准不会走错。”
也不知这小子说的真假，在古代一个人画地图的难度太大了，如果是是真的，这小子还是个人才。周凎好言道：“你这图对我实在无用。若是有更精细的内城图，有标明哪个坊、哪条路，看着图去哪办事也方便，那便要了。”后世用惯了导航，没有地图实在太难受了。
他又说道:“小兄弟，你若是有的话，就算价格高点，也是可以接受的？”
“户部和兵部那里有，公子你要不去问问？”小伙子回答的干脆，仿佛说过无数遍一样。
好嘛，着了道了。
“你这图，实在不值1两银子，要不你退我一半。”
“你们莫不是建奴奸细，打听内城图做什么？”小伙子换上了恶狠狠的表情。
“大胆，你可知这位相公是何人？”身后陆贵听小贩如此说，立即大喝一声。
周凎一把拉住陆贵，阻止他说下去。
手中拿着1两银子买的燕京旅游图，拉着两位随从离开卖图小贩的摊位，走了几分钟后，周凎不由脸部挂上了笑意。虽然被人骗了点银子，但这熟悉的精明感，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数百年后的集市上，周凎一下子心情舒畅很多。
逛回到之前看过的一家卖书的摊位，此家摊位面积最大，客人最多，摊位老板最为和善，有人翻动书册，他也不阻拦。周凎带着好心情，来这里选了几本书，有《大明律》、《吏律公式》、《新官轨范》。
第一本《大明律》，前世就闻其大名，第二本是老板推荐的。两本书花了一两八钱银子，蓝色硬纸制的书皮，里面字迹清晰，印刷精美。
第三本《新官轨范》应该是热门书，最显眼的位置放了有几十本。百十页的样子，书本粗糙，字迹虽模糊倒也不难辨认，所售不过一钱银子。给人翻阅，“新官未任之先不可安歇官民之家或公馆庙庵等处暂为择日到任不惹嫌疑......”
“将县衙头门设立听缺吏一名或阴阳医生俱各轮流守把置立印信文簿一本凡有士夫要禀，就令本人在于簿上亲写某年月日......”
繁体字没有标点，看着累人。但周凎觉得这书很有意思，就算自己不当官，但在官场文化主导的大明朝了解官场运作实在很有必要。
在摊位上，还看到了熟悉的书籍，如《封神演义》，拿个蓝布半包着。确认要之前的三本书后，老板同意让周凎翻看。整整十大册，里面不少精美的彩色图画，问价4两2钱银。其他如三国志演义、水浒、西游等大部头都看到了身影，无不是印刷精美，猜测应该是雕版印刷的，价格高到天上去，买不起。
几大名著价格贵，看着也没意思。周凎想着自己现在怎么也是名人，好像得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学和官场修养，就打听有没有《资治通鉴》卖。前世有看过几十页，虽是文言和翻译的白话对着看，但知道那真是好书。
书摊上没有此书，老板说可送到府上，纹银180两。周淦都懒得换算等于多少人民币了，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朝着老板摇了摇头。
书摊上最多的是些如《月露音》、《醉醒石》、《巧姻缘》、《梅梦缘》等小说传奇杂书，这些书纸张粗陋，印刷着墨浓淡不均。售价最便宜的不过几十文。抱着研究明朝人文学修养的心态，《浪史奇观》、《如意君传》等一口气买了五六本。
书摊上呆的时间不短，收获满满，两位随从很有眼力见的替周相公抱着书。瞧着天已经暗了下来，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两位锦衣卫打扮的人，拦住了他们去路。
“你们几人，跟我们走一趟。”
没等周凎说话，站在身后抱着书的陆贵闻言大怒:“瞎了你的狗眼！”
周淦四下望去，不久前卖他燕京风景图的小贩，躲在人群中，朝着这边张望。
（注1：为何是2到4文钱，前文有说崇祯年间，各种铜钱种类很多，币值区别很大，要看大小、用料、做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