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居然是陕西人,田大都督田弘遇居然来自陕西西安府,自小去的扬州,来京城前一直生活在扬州城。田敦吉更是生在扬州长在扬州,难怪一点西北汉子的影子都看不到。
今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田府主人田弘遇此时应该在河南具茨山,和几个老勋贵一起替崇祯祭拜黄帝。周凎已经在田府住了三晚,今天都是第四天了。来这几日,没看到酷似挖掘技术哪家强的田老帅哥,说实话还......还挺爽的。
比如他现在就坐在第一次进田府,和田弘遇、吴伟业一起喝茶的亭子里。田弘遇不在家,田敦吉上职去了,没人打扰他,一个人安静享受春日暖阳,观池水荡漾,无聊发呆。
几日时间,把近十年的邸报看完,字数虽不多,但看的吃力,挺磨人的。白天有客人来访,只能晚上点个蜡烛细细研究。他前世是个夜猫子,倒是没有感到什么辛苦。夜深人静,没人打扰,学习效果还是挺好的。一灯如豆,让他仿佛回到了前世小时候,那时候晚上常常停电,母亲摇着蒲扇,他在烛光下做作业。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甜蜜又让人伤感。
田家七八年前才来到京城,虽然略有收集邸报,但也不过只有近十年的,再想了解之前的,那就没有了。十年的信息,让周凎对大明朝有了一些基本的认识。大概知道了现在朝堂里除了皇帝,谁说话声音比较大;知道了很多官职是干什么的;知道了大明朝现在东西南北大概都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于是,他茫然了。无知是人最大的快乐,人总是懂的越多烦恼越多。
现在的广东、福建,没有空调不说,也没有繁荣的香港呀。欧洲人现在盘踞的澳门、台湾、东南亚等地,现在海盗遍地,各势力正火并的厉害,他去那里是找死。而且去了能干嘛?给欧洲人还是客家人讲解蒸汽机?还是拉一票人也当海盗去和郑芝龙争谁当海贼王?他命没那么硬吧。
苏杭一带的江南,或是周凎自己的老家千秋县。不参加殿试,偷偷的逃回去。按照解元和会元的名声,估计活着比死了都难受。
去西北找李自成玩?去了,被流寇玩吧。
大东北,去那里体验棒打狍子瓢舀鱼?我有那么贱嘛,草!
就一直呆在京师?三月初八去礼部报道,然后去皇宫走过场;三月十二,是殿试的日子,只还有9天。把他弄到皇宫去考试?搞一场明朝历史最大舞弊案出来?现在就把他推到菜市口斩了,可能死的还痛快些。
对了,昨晚田敦吉为了他秦人老乡感伤愤怒,都忘记问他那个成国公朱纯臣好像又干了什么关于他的事情。那个狗屎玩意,也是烦人的主。难道真让我委身给长脸国公府当个赘婿?京城好像也呆不下去了。
唉,天下之大,哪是我的容身之处?
冲躲在池中一角的几只大白鹅,扬了扬手。几只大鹅张开翅膀,伸长脖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周凎做一个前扑的动作,几只大鹅纷纷逃离水池,爬上了岸,一溜烟躲的没影了。
“唉,要不我去买点巴豆,殿试前再拉个昏天黑地?”周凎想着逃避殿试的方法,一边起身离开亭子,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子收拾收拾。住了几天,邸报也看完了,老是赖在人家说不过去。
他这边刚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刚才呆的水池边就来了位白衣女子,正是周凎第一次进田府见的女扮男装的那位。
女子绕到刚才大白鹅玩耍的附近,在假山后找到这几只鹅。白鹅见到女子,扑腾翅膀发出“呃呃”的叫声,也不逞凶。女子捉住一只白鹅,看翅膀被狗啃过似的,气的俏脸通红。朝周凎住的小院方向狠狠了看了好一会儿,又蹬下身子用纤纤玉手抚摸白鹅。几只白鹅抬起脖颈,纷纷拥了过来,仿佛抢着让女子抚摸一般。
借来的邸报归还田府内务处;这几日记录的稿件,福伯送来的书籍,自己在棋盘街买的书籍,尤其那些大明情感小说,这几日忙的都还未看,整理好放入书箱;换洗衣服再包一包。一切忙完,可能有下午3.4点了。再不走,田敦吉下职回来难免多费口舌。
感谢了两位照料自己的小丫头。周凎背着书箱,手提包裹,出了田府侧门,和田府管家摆摆手道了别。回头迈步在大街上,看到街上行走匆匆的人们,顿时轻松不少。
走了几百步,转到街角。听到后面有声音,回头看去。一辆马车行驶了过来,旁边跟着小跑的一人。粗壮肥硕的身材,满脸堆笑:“周相公,回家吧。”
.......啊呸。
方大洪这体格,周凎估计自己和他干一架的话,怎么的至少也是两败俱伤,无奈上了马车。
马车比轿子坐着舒服太多。
面对跗骨之蛆,周淦没好气的道:“方大洪,你们在这守了多久?”
“嘿嘿,一直。”
“你们是真闲呀。”
“替国公办事,自得尽心尽力。”
瞧着方大洪胖乎乎的脸带着些疲惫,看来这家伙真有可能在外面守了几天。还是古代富贵人好啊,养个家仆这么肯下死力气。
这边周凎坐上马车刚走没多久。一骑快马飞驰到田府门前,马上跳下一人,正是田敦吉。他飞速冲入府中,很快又出来,守在府门前。
没多久街上驶来三辆马车,等马车停定,田敦吉靠到马车边,车帘掀起一角,说了一些什么。然后田敦吉重新骑上马,领着几辆马车。他们行走的方向,正是周凎马车行驶的方向。
沿街本有不少行人,不知何时变的空荡荡的,只留下一骑和三辆马车的马蹄敲击在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
......
“方大洪,你别逼我和你翻脸。”周凎背着书箱,手提着包裹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方大洪。
“周相公,这是何苦呢。咱进去看一眼,也不成吗?”
“不成!”
成国公送给他的新宅子就在方家园,离他现在租住的地方不远。从铁狮子胡同回来的马车直接停在了新宅子门口,周凎不想惹麻烦,自然不肯进去。看也没看,掉头就走。
周凎迈开长腿,头也不回的只顾往前走。疾走了十几分钟,穿过几个街市和巷道,进了窄小又熟悉的巷子,推开小院子的门。福伯正坐在院中,拿本书看着。福伯上年纪了,眼睛花了,眉头皱着,手伸的老长,书本高举着。听到推门声,抬眼看到是自家少爷,慌忙丢下书本起身上前接过周凎手中的包裹,又帮忙把书箱卸下来。
“少爷,这些我来收拾。路上风尘大,你去洗一把。”
几日未见,老家仆还是那么的关心他。
“呵呵,福伯,看书那?”
“少爷现在高中了,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我这个做下人的也要看点书,不然哪天给少爷丢脸了也不知道。”
周凎回来,老头很开心。突然看到周凎身后还跟着方大洪,立即收了笑容,恭恭敬敬的将方大洪也迎进了院子。
“福伯,你劝劝周相公。那边的宅子您老也看过,比这边干净宽敞多了。周相公住那边,也符合他身份。”
忙着摆放书箱包裹,又拿来毛巾张罗少爷洗脸的福伯,听到方大洪的说话,龇着大牙,不说话。
“方胖子,你有完没完。你家公爷逼你把房子必须送出去吗?送不出去,他是要砍你脑袋还是踢你屁股?”
“那倒没说。”
“那不就成了。你和成国公讲:无功不受禄。我平白受了他房子,教他人怎么看我?”
“怎么能叫无功不受禄呢,这是周相公和我们成国公府结成秦晋之好的订礼。”
“滚你大爷。”周凎想拍方大洪肥大的脑袋。
“啊?周相公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陛下同意了呀。”
“什么同意了?”
“你和我们成国公府三小姐的姻缘呀。哎哎哎,疼疼疼,周相公你放手。这事是老夫人亲自操办的,你打我也没用呀。”
“哪位老夫人?说具体点。”
“成国公府的徐老夫人呀。她亲自求的刘昭妃,刘昭妃让张皇后求了陛下。”
乱糟糟,崇祯的皇后不是姓周吗?什么刘昭妃、什么张皇后的,周凎觉得这几日邸报白看了。他耐着性子向方大洪请教。方大洪这样的京中土著也乐意给这些京外的乡下人上上宫廷秘辛课,给会元郎上课可是很有成就感。
现在住在慈宁宫的叫刘昭妃,是崇祯他爷爷神宗万历皇帝的妃子。
万历皇帝在世的时候,从没把这位刘昭妃放在眼里,她无儿无女,在宫中就是个透明的存在。
万历的大儿子叫朱常洛,其母不过一个宫女,生子后不被万历皇帝所承认,后来因为有起居官的记载,万历才不得不认这个儿子。等万历心爱的郑贵妃生下朱常洵后,皇帝想立朱常洵为太子。
立幼不立长,朝堂沸议,官员疯狂反对,万历皇帝气的直接不接见大臣们,争来争去这场立太子的争斗持续了十几年。万历皇帝终于服软立了朱常洛为太子。可惜皇帝为此迁怒,事务都交给太监处理。其后几十年竟然再也没上过朝,官员也不委任。
到这里,都没有刘昭妃的事儿。所以要说这人啊,福祸本无门,全靠运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