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修)
每年小暑这天,太后会在皇家园林宴请群臣及家眷,邀众人共游玉林苑。
午宴设在玉津殿,殿内帘飞彩凤,珠宝争辉。
太后坐主位,旁侧坐皇后随侍,众嫔妃依位次坐在下首。一众贵女都不敢抬头仰视太后的容姿,排后而坐的盛疏在坊间听到过一些太后年轻时的传闻,对这位尊贵无比的后宫之主生出了莫大的兴趣,微微抬起头偷看,视线还没锁定太后,先撞上了容琰的目光。
容琰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盛疏懊恼得撅起嘴唇,还是乖乖垂下了头。
依惯例,开席前要先敬一轮酒,皇后带着一众嫔妃打头,随后是公主和长公主,等皇家女眷都敬完以后,容琰才端酒起身,遥敬太后一杯酒。
太后饮完酒,跟前伺候的宫女将酒杯接过去。太后道,“怎么看着比在宫里的时候还要清瘦一些。”
北胜王府五代袭爵,初代北胜王随高-祖皇帝征战天下,战功彪炳,是开国以来,第一个受封的外姓王。
后代子孙承祖宗遗志,代代都为熠国护卫北方。当今圣上怜惜北胜王府子息单薄,如今只剩容琰这根独苗,不忍再将护国柱石唯一的血脉丢入军中。又考虑到王妃早逝,北胜王长期镇守北方,担忧幼子无人照顾,在容琰六岁之时,就将他接入宫中养在了太后膝下。陛下打定主意让容琰从文不从武,只让他随皇子们一同读书,不命人教习武功。
因为从小养在身边的缘故,太后待容琰反而比其他皇子更为亲厚。
容琰的祖父母去的早,外祖父一家又不在京州,便把太后当成祖母对待,和太后说话时也不似对其他人一般严肃,朗声笑道,“从前在宫里,中午陪着太后用膳,一顿能吃三碗饭,现在在王府,大多时候都是独自用饭,一顿顶多吃两碗,比从前吃得少了,自然就更瘦了。”
太后被他逗乐,“既然如此,以后你就多多进宫陪本宫用膳就是。”
不待容琰回话,一道甜美的声音插进来,“锦坤宫的饭孙女都没能吃上几回,皇祖母偏心得紧!”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说话之人身上,此女宫裙之上绣金线牡丹,项上戴赤金璎珞圈,粉腮玉面,美目流转,是拥有“帝国牡丹”美称的曦月公主。
说起这位公主,比之容貌更为出名的是她的孟-浪好色,在她尚未出嫁前,府中已豢-养了二十余名面首,出嫁之后,也不见收敛,青天白日公然招情人过府做乐,驸马敢怒不敢言,在去年年初终于被气得一命呜呼,命丧九泉。
太后十分钟爱这位孙女,笑骂道,“宫中无事时从来见不着你的人影,本宫没怪你,你倒先怪起本宫来了,当着众人的面,话先撂下了,日后每月至少进宫陪本宫用两次膳,少来一次,本宫就让你父皇罚你。”
曦月公主抬起美眸扫了一眼容琰,挑逗意味十足,娇嗔道,“孙女岂敢不从,就只怕世子会吃醋呢!”
这位公主多次在别的场合公然调戏容琰,容琰是看她就躲,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见她又要捉妖,心下十分不耐烦,但面色不显,仍笑道,“公主说笑了,此乃骨肉天伦,容琰替太后高兴还来不及,岂能有情绪?”
曦月眉眼含情,妩媚得笑着,“那下回世子进宫陪皇祖母用膳时,可别忘了叫上曦月,都说秀色可餐,曦月平日里最多只用一碗饭,有世子的玉树之姿作陪,看能不能再多用一碗。”
调戏之意已然是不加掩饰,场内看向容琰的目光里,有同情的,也有艳羡的。
容琰不气不恼,对着曦月微微一笑,“若真能如此,便是容琰莫大的荣幸了。”
气氛渐渐严肃起来,皇后怕曦月那个不着边儿的越扯越过分,忙端起酒杯敬太后一杯酒,随后嫔妃又跟着敬酒。
曦月终于没再说出更为过分的话,但目光不曾离开过容琰,容琰装作没看见,坐在位置上自斟自饮。酒过三旬,容琰微微有了醉意,余光瞟见曦月朝他走来,忙借口身体不适向太后告罪离去。
曦月走出宴厅,容琰早已不知所踪,她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绢花,袖子滑落,露出一节嫩如玉脂的皓腕来。她走行过之处,都会留下馥郁的玫瑰香气,侍卫禁不住这气味撩拨冒死抬头,贪婪得看着公主的背影。
曦月微微偏过脸,“北胜世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侍卫没想到公主会有话问他,吓出一身冷汗,“禀……禀公主,属下只见世子从回廊这头转过去了。”
曦月往回廊那头望了望,冷笑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来日方长。”
容琰酒量一般,方才在席上喝了不少酒,酒劲上头,感觉步子都是飘的,玉林苑内备有厢房,供贵女王孙醉后小憩,容琰却不敢去,根据那位公主惯常的作风,说不定就趁他醉酒,摸到他的厢房去。
脑子晕得厉害,容琰靠着一棵香樟树稍做休息,上餐后水果甜点的宫廷内侍认出他来,恭敬询问世子可需帮忙。
容琰按了按眉心,“有没有冰水?”
内侍赶忙从拖着的漆盘上端出一个白瓷盏,谄笑道,“这是玫瑰露,也是冰镇过的。”
容琰想到曦月身上的玫瑰香气,蹙紧眉头,“不要这个,可还有其他的凉饮?”
内侍面露难色,这时后面又来了一遛宫女,人人手里都拖着漆盘,内侍暗地里松一口气,拦下打头的那个,端出一个白玉壶,“这是冰镇紫苏饮,世子可需来一杯?”
容琰点头应了,后面的宫女及时递来一个白玉碗,内侍倒好不等亲自呈上,容琰直接端起来喝了,凉意冲上灵台,才感觉清醒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