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多水景,灵砂满奇树。
作为陈国七大郡中最小的一个郡,灵砂郡在人们心中的存在感向来数一数二的低。
自仙都郡往东北五百余里,穿过一部分嵌入仙都与灵砂郡之间,湖泊美泽遍地的平湖郡地界便是灵砂郡了。
现已入秋,陈国北方比南方要金黄得更早些,在途径平湖郡地界时,柳鸣尘看见了连绵无尽的稻谷麦浪如同一件黄袍铺在地上随风起伏,这小小的一块区域,素有陈国粮仓的美名。
因为平湖郡多水多平原,自古就是陈国最大的产粮郡,而这一小块嵌入两郡之间的地界名唤“湖砂廊道”,产粮能力更是整个平湖郡之最。
除去平湖郡本身的原因,另一半原因则在于灵砂郡了,灵砂郡顾名思义,其郡内盛产一种灵砂,无论是用来栽种灵草药材还是种植粮食都无比有用。
甚至有传言五大家中极擅培育灵草的山阳郡景州方家不止一次在族会中讨论要将家族迁入灵砂郡。
骑马缓行在古柏遮蔽的官道上,尽管隔着许多远都能闻到稻谷的壳香,香气像是被热水焖过似的扑鼻而来,柳鸣尘微觉心情愉快,哼起了记忆中久远的歌。
旁边的王项却皱眉道:“你手都断了还有心思哼歌呢,不过你哼的这歌好生奇怪,不像官乐,也不像民乐,倒像是胡乱哼的,可前后节律互有联系,显然心中有谱。”
柳鸣尘看了看被绑成棒槌的右手,朗然笑道:“这种乐理自然与官乐或者民俗乐大有不同,这是我梦中所听见的妙音,觉得有趣便记下了,我将它称为‘流行音乐’。”
“流行音乐?”王项摸着自己的光头,“嗯……听上去的确朗朗上口容易传唱流行,不过要是能有词句结合就更妙了。”
“呃……”柳鸣尘有些心虚,他其实是知道歌词的,“这个恐怕需要请专人填词,晚辈万万没这个能力的。”
“嗐!区区乐理有何值得挂心的,咱又不是乔国那传言中爱乐如命的国主,好生修道才是正事!”
“前辈教训的是。”
“是个屁是,你继续哼,还蛮好听的。”
“……是!”
“是个屁是,哼呐!”
“是!”
“……”
……
十日过后,灵砂郡中部,山峦起伏的七峰山中,柳鸣尘看着长满青苔的破落石阶,以及眼前连门都没有的宗门山门无语住了。
山门仅有两座巨大的肌肉力士雕塑一左一右摆着夸张的造型,以及其中一座雕塑下正箕坐着一位中年大叔歪头大睡。
此人不修边幅,修为一时看不透高低,便听见王项扯起嗓子就喊道:“掌门师弟,秀衣宗有道友来访!”
话音未落,那弥天大睡的修士眼睛猛然睁开,几乎闪现似的一下冲到王项近前,狠狠地朝山下蜿蜒的石阶山路望眼欲穿。
只是他看了许久也没看到有什么人,这才恍觉被骗,看着王项怒视道:“敢骗我,你想死吗!”
一旁的柳鸣尘一愣一愣的,怎么王项叫这人“掌门师弟?”,这人又对王项出口就是找死这类的耸人话。
王项却一指身后的柳鸣尘贱笑道:“喏,这位就是秀衣宗的道友。”
“什么?这分明是个男的!”胡智大怒,却又转而摸着下巴,看着还算白净的柳鸣尘,又看了看王项,贼眉鼠眼地笑了。
紧接着他就飞出去十几丈,两颗门牙自由了,显然王项看出了他刚才在想什么东西,这一掌明显冲着名门去的!
胡智却利利索索从地上爬将起来,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反挠头委屈道:“师兄知道师弟愚笨还戏弄师弟,也不能怪师弟胡思乱想。”
“少废话,你看看这人如何,可以的话就收入宗内了。”
胡智看着柳鸣尘猥琐一笑,“原来是新找的苗子,那就让老夫看看你发育得怎么样吧!”
柳鸣尘起了一身恶寒,怎么忽然一副鬼迷心窍的模样,要不是知道自己干不过对方,他早一大脚飞上去了。
胡智嘿嘿坏笑,眼睛忽然射出一道光罩在柳鸣尘身上,小半会儿功夫后连连点头,“不错,骨龄还不到二十四,却是人境九阶,资质上佳,可入我破门宗任弟子,只是你两手掌心为何有怪气聚集,连我的法眼都无法看透,不知可否让我瞧个仔细?”
柳鸣尘心中一紧,对方手段了得,竟连他掌心火印的存在都探查到了,这两个火印连同行多日的王项可都始终没有察觉到的。
“前辈慧眼,晚辈之前误被尸阴煞气侵蚀,幸亏有这两道火印压制才保全性命。”
他知道瞒是瞒不过的,索性真真假假的解释起来,并且伸出左手给二人看了掌心暗淡的幽邪火印。
“尸阴煞气?”王项有些意外,“听说徐家的徐风就是被你暗藏的尸阴煞气侵体而亡,得亏你有这火印保命,要不然就死在那徐风手上了,不过现在你是我破门宗弟子,这尸阴煞气可轻易破除。”
“不可,不用,不用的。”柳鸣尘连忙拒绝,“这尸阴煞气虽凶毒,但对我已无威胁,还可作为杀招之一对敌,没有清除的必要。”
“这样啊,你想留就留着吧。”王项转而对胡智道:“掌门师弟,给他块身份令牌吧。”
“晓得嘞!”
胡智从身上取出一块玉牌扔给柳鸣尘,指引道:“滴一滴血到里面,然后写上你的名字,有兴趣也可以把自己的道号法号什么的一并加上。”
“道号?”柳鸣尘想到王项似乎自号“扛梁力士”,他随意想了想,滴下一滴血,随即心念微动,那玉牌血光敛尽后,表面出现他的名字,以及“枕骸”二字。
“枕骸?”胡智莫名一个哆嗦,看向柳鸣尘,“师侄心里有些阴暗了。”
“呵呵,修道者取诸于天地,而我取诸于生死,枕骸恰好。”柳鸣尘抱礼,觉得自己的道号并无不妥。
胡智摇摇头,他倒是没见过戾气如此重的后辈,夺过玉牌后将其轻轻一按,玉牌便前后分离出两块可以相互嵌合的部分,一块他自己收好,另一块则交还给柳鸣尘。
“我名胡智,自号掌门力士,以后你可以叫我胡师叔或者掌门师叔。”他摆了个秀肌肉的动作,并且真的能把衣服撑爆开,露出里面精壮的线条。
“呃……您是掌门,那破门宗真正的掌门又是谁?”
王项一巴掌拍在柳鸣尘脑后,指着那两座肌肉雕塑纠正道:“你看咱破门宗有门吗?我师尊搬山道人是破门宗宗主而不是掌门,明白了吗?”
“明白了!”柳鸣尘忽然用左手敬了个礼,“扛梁师叔!”
“枕骸师侄啊,要不你还是换个道号吧,咱们宗门的道号都要凸现力量感,你这似乎不行呐。”胡智建议。
“有这回事?”
“别听他瞎说,枕骸而睡,杀的人多不也是力量的体现嘛。”王项却很满意似的拍了拍柳鸣尘肩膀,鼓励道:“所以你以后要努力杀人,知道吗?”
“是!”
“好!很有精神!”
然而很快,柳鸣尘就没有精神了,因为破门宗所在的七峰山上,偌大宗门所有建筑无一例外居然全都没有门!
是全都没有,而不是大部分!
王项解释说破门宗宗主不喜欢走门,每次开门都要把门开烂,所以宗内房屋一道门都没有。
“那……护宗阵法呢,似乎也没见到过。”
“护宗阵法?那自然是……”王项语气一顿,看向了天空,而后坚定无比地断定道:“没有。”
“啊?”
“啊什么啊,我堂堂破门宗只有打破别人门的时候,可没有让别人打上门来的时候,所以什么破烂护宗大阵根本就不需要!”
他说得义正辞严,可柳鸣尘总觉得好像能看到王项眼底的心虚,不知为何如此。
不过他不敢追问,看了看眼前这带着菜园的无门小院子,心中隐隐觉得安稳不少,他算是找到依附了,虽然这破门宗的师叔有些不正经,虽然这个宗门都透露着不正经,但总归是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这种感觉很不错。
“那……扛梁师叔,师侄我就在此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