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前一天苏过特意调整了作息，靠着能量饮料提神，在学校坚持了一整天。
每当他犯困打盹的时候，沈溺就冷不丁出手，狠掐他的胳膊，在小臂上留下指甲的痕迹。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老师要求把教室清理干净，书桌里的所有东西都带回家，空出场地给考试做准备。
沈溺的练习册很多，书包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拉不上拉链。
“要不我帮你拎一下。”苏过看了眼自己的书桌，又瞧了瞧沈溺，觉得不好意思，他只带了课本和必备的教辅书。
“你拿不动。”
“一个包而已，不会太重吧。”苏过伸手提起书包，瞬间胳膊往下一沉，掌心被勒出一条横线。
“别逞强。”沈溺接过书包，单手拎着，“我每天坚持夜跑，体力比你好得多。”
苏过甩了甩胳膊，没嘴硬。
沈溺每晚都跑五公里，学校运动会最远的项目也不过三公里，相较之下他的身体可以算得上孱弱。
昼夜颠倒，神经衰弱，低血糖，频繁用药，哪天自己住院了都不奇怪。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起床，看一下复习资料，上面都是重点……”话说到一半，沈溺突然叹气，“算了，临时复习也没用，背一下古诗词吧，起码把填空的分拿稳了，你的记忆力还行吧？”
苏过点头。
其实他对语文也没多少信心，阅读理解和文言文填空还好，但作文是绝对的弱项。
会写小说的人不会写作文，听起来有些搞笑。
……
短暂而又漫长，这句话乍听是个病句，可它的确适用于考场。
进入状态前，苏过看着卷子出神，十几分钟的枯坐都好似在受刑，等到真正落笔，时间又悄悄加速，两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
可能这就是李白所说的“朝如青丝暮成雪”。
“天道酬勤，宁静致远。”望着讲台上的题字，苏过摸了摸脖颈上的佛像吊坠。
哪怕天道真的酬勤，也落不到他头上，他要是能考高分，让那些刻苦学习的人怎么办？
“希望上周拜的文殊菩萨有用。”苏过收拾书包，随着大流走出考场。
他的字写得不错，卷面干净整洁，这点最讨英语老师欢心，说不定阅卷时能酌情加点作文分。
拜的东方神明，却要寄希望于西方科目，苏过被自己这无厘头的想法逗笑了。
……
“这次数学怎么难了这么多？想让我们提前适应高考吗？”
“诡异的光到底指的是什么啊？出题人去问问原作者，原作者都答不上来吧？”
“如果鱼有眼睑该多好，这样死后就能闭眼了。”
“英语听力全程没听清，只记得九镑十五便士。”
教室里充斥着周围同学的抱怨声和对题声，成绩好的凑在一块讨论解题思路，成绩差的义愤填膺，言辞激烈到需要被消音的程度。
总之无论学习如何，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社交圈，相互安慰，报团取暖。
沈溺是唯一一个无人问津的尖子生，她在班里像是被忽略的透明人。
刚开学那会儿还有不明就里的人对她感到好奇，但很快就在各种流言蜚语中退却了。
比起接近一个陌生人，合群才是更重要的事。
苏过摩挲着手上的空白a4纸，坦然自若。
他知道自己成绩糟糕，可那又怎样呢？
其他同学对考试的焦虑大部分来源于家庭压力，成绩差会被父母问责，减少零用钱，增加课外辅导，反之则会得到嘉奖，比如一台新手机，或者假期旅游。
苏过没有这种压力，长期的冷淡让父母觉得这个儿子不喜欢他们，自然也不会给予过多关注。
……
放学路上，沈溺一句话也没说。
卖炸鸡的似乎换了地方，连续几天没出摊，本就冷清的地界又少了几分烟火气。
苏过是个会看气氛的人，沈溺不说话他就默默地走着。
正当他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的时候，沈溺停在了岔路口。
“今天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你还有印象吗？”
问题来得猝不及防，苏过刚骑上自行车又赶紧下来，用轻松的语调回应：“当然有，材料是个幌子，核心主题是努力，坚持，还有希望。”
“那你知道春丽乌拉拉吗？”女孩又问。
“那匹从来没赢过的赛马？之前赛马娘挺火的，我看了一点。”
“我指的是现实原型。”沈溺说，“一百一十三场全负，却被当成失败者的希望之星，我把它写进了作文里。”
“蛮符合主题的。”苏过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聊这些，但还是接住了话题。
“乌拉拉明明很胆小，但她很努力，她只是跑不快，不跑的话就会死掉，马场倒闭会有很多人丢掉工作，所以乌拉拉只能向前跑。”沈溺继续说，“我在作文里是这样写的，可事实上呢？乌拉拉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最好的骑手也不能带它获得胜利，它不能说话，而且已经很累了，人们却自顾自的感动，宣称从它身上看到了希望。”
“这不是……挺好的吗。”苏过吐出言不由衷的话。
因为不停地失败而得到宣传，更要命的是这个失败者身上还担着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他略微代入一下便无法呼吸了。
“那你知道乌拉拉的结局吗？”沈溺抬起头，落日余晖在她眼睛里缓缓褪去，“它差点被送进屠宰场，最后被马主人抛弃了。”
失败者的希望之星，努力与坚持的象征，这匹给许多人带来生活动力的赛马还是没能逃开失败的命运，正如它生涯中的一百一十三场比赛。
“我失败了，考砸了。”沈溺的手放在胸口上，轻轻敲了两下，“刚才在教室，他们对答案的时候，我都听见了。”
苏过愣在原地。
他此刻大可以讲些漂亮话，说输赢并不重要，所以乌拉拉人气很高，输了也会绕场一周。
然而苏过说不出口。
他是失败者，失败者最懂成功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