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堂课，距离放学还有十五分钟，之后就是家长会。
“可以帮我个忙吗？下课后赶紧离开，不要留在教室。”沈溺给苏过传了张纸条。
刚开学时她对母亲说了谎，说同桌是个女孩子。
母亲极度厌男，或许公共场合她不会说什么，但回家后这份怒气一定会发泄在自己头上。
在沈溺紧张的注视中，苏过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要走的，段老师清楚他家里的情况。
“你要留下吗？”苏过把纸条传了回去。
“嗯，我陪陪我妈。”
……
苏过又回到了一个人放学的日子，他刚走出教室就看到急切的家长陆陆续续进屋，很多同学还没来得及收拾完东西，恰好帮家长们认了位置。
苏过戴上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喧哗声。
点开随机播放，响起的是谢安琪的声音。
《喜帖街》，曾经这首歌每年都会出现在他的年度歌单里，直到去年才消失。
再喜欢的东西也有被遗忘的一天，跟歌词十分契合。
填词人黄伟文说这是首励志歌曲，目的在于鼓励大家在逆境时代积极面对人生，可苏过越听越丧，脑袋也耷拉下来。
父母上次来参加家长会是初二的事了，那时他沾沾自喜，为了半天假期而高兴，现在三年过去了，他厌倦了一遍又一遍的向新班主任解释自己父母离异，家中无人。
所以他开学看到班主任还是段老师的时候，心里松了口气。
小说的第一笔稿费到账了，虽然成绩一般，但读者黏性意外的不错，订阅比例蛮高，加上全勤奖，扣掉税，到手居然有五千多块。
如果能稳住就好了，每月五千块的额外收入，父母打来的生活费也能省下许多，攒到高三毕业，这些钱足够读大学了。
等上了大学，可支配的时间比高中更多，更新勤快些，收入变高，多余的存款还给父母，从此音问两绝。
他在z市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沈溺，这位最好的朋友。
沈溺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知名院校吧？那么毕业就等于分别，两人天各一方，再多的书信往来也拉不近距离。
以前看秒速五厘米，贵树和明理在片尾擦肩而过，再回头时火车驶过，评论调侃说“炸火车”，可哪怕没有那辆火车又能怎样呢？明理已经订婚，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们的关系在最后一封书信寄出的时候就结束了。
这么看他在故事里给死宅和异世界女孩安排bad ending是正确的。
能怎么办，唯有无声地笑笑。
……
“出手阔绰啊小哥！发财啦？”颜叶拉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往对面一坐。
“兼职的工资发下来了。”苏过大口吃着鳕鱼。
“想来照顾生意对吧？”颜叶喝下一口扎啤，满足地呼了口气。
苏过的心思被轻易戳破，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
颜叶对他很好，每次来吃饭聊天都会聊到深夜，苏过是那种别人对他表达善意，他就会想方设法回报的人，所以他这次特意点了些贵菜。
“没必要，多给自己攒些钱。”颜叶努努嘴，示意他看向其他座位，“最后再干两个月啦，等过完年就关门，生意这么冷清，一直租着店面开销挺大的。”
苏过无言。
“别垂头丧气的，这是好事。”颜叶噗嗤一笑，甩了甩头发，“正好借机休息休息，一月份我女朋友放寒假，我陪陪她。”
“女朋友？你们还没分……”话音未落，意识到自己失言的苏过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
“没。”颜叶一只手在桌上画着圈，“但也差不多，联系少了，说不定她回来是准备正式提分手的呢。”
苏过继续埋头对付鳕鱼。
安慰失恋的人最经典的话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可颜叶明摆着是人财两空，双双失意。
“你朋友呢？今天怎么没见她？”苏过想起那个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看上去永远处在受寒状态的女人。
女孩心思细腻，更适合安慰人。
“被拘留了，十五天，还没出来呢。”颜叶喝完扎啤，向后一躺，“前几天我还提醒她呢，最近扫黄打非，查得严。”
“你，你没劝她转行吗？”苏过磕磕绊绊地说，“她还年轻……”
“劝啥。”颜叶打开窗户，点了支烟，烟雾中她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各有各的活法。”
“别讨厌她，她人很有意思的，还说自己是巷子里的杜拉斯。”
外面下起了初雪，视野内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商店里奏着明快的乐曲，橱窗发出柔和的暖光，充满青春气息的女孩们欢喜地尖叫着，在路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屋内炉中火焰升腾，鳕鱼的油滴入火中，劈啪作响。
“没有。”苏过给鳕鱼翻了个面，“我只是觉得……”
“我不知道……”停顿片刻，他放弃整理措辞。
世事无常？用错地方了吧。
他认识的人很少。
“明年做什么？有计划吗？”苏过转移话题，试图驱散愈发沉重的氛围。
“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颜叶转了转脖颈，有气无力的说，“这两年做生意没起色，开了两家店全黄了，最近经济又不景气，找不到方向。”
实体店更迭快得很，同一个商铺，一年下来换三四个牌子都不新奇。
谁知道明天会怎样。
“你同桌呢？每次来都是一个人，总得在关门之前让我见见人家吧？”颜叶说。
“她很忙的。”苏过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期中考试刚过，成绩不太理想。”
“十一月……对，是期中考试的日子。”颜叶拍了拍脑袋，“差点忘记问了，你考的怎么样？”
“糟透了。”苏过并不避讳，“比高一更差，快垫底了。”
“尽力了吗？”颜叶看着他的眼睛。
“尽力了。”苏过轻声说。
前些日子他心中尚存有迷惘，今天稿费到账，他得到答案了。
生活和学习，他都无愧于心。
“尽力就好。”颜叶关掉窗户，暖风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