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那医馆大夫的话,陆九章没有接话,而是转头问道:“有没有银针,拿给我给这位老丈疏导疏导。”
那医馆大夫叹息一声,还是翻找出银针,递了过来。陆九章拿起银针,开始往老人的干瘦的身体上扎针。医馆大夫在旁边道:“陆大人,您可能刚来,并不知道这人情况。这人,根本不值得你去救。”“这人性格古怪,来清远县的时候就一个人,听说以前是其他地方的杀猪匠,应该是犯了事后来的这儿,凶神恶煞,脑子有点问题。”“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清楚,成了半瘫,街坊邻居看着他着实可怜,每日好心给他送饭送菜,然后被他吐口水,精神足的时候,就对着人破口大骂,来一个骂一个,真的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不是我们不管他呀,是谁都没有办法管住他,天天叫骂着要弄死人,谁都害怕。”陆九章听着,将针扎完,道:“我来管就好。”医馆大夫欲言又止,陆大人这县令,当得……哎!等了一会儿,老人的脉搏渐渐的平缓了下去,紧绷的身体也缓了下来,陷入了沉睡。陆九章给了医馆大夫铜板,那大夫再三推却:“陆大人,怎么可能要您的钱呢?就用了银针,哪怕您将这里用光,又有什么关系。”陆九章将铜板不由分说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将熟睡中的老人背了起来,回到了他的住所。刚才忙着救人,并未注意,此刻到了这里,才发现这里散发着一股恶臭。双腿无法动弹的老人,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但是无儿无女,谁又能天天在跟前?老人的床褥,全是污秽之物。陆九章将床褥收拾起来,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并没有找到替换之物,于是便回去将自己清凉的拿了过来,替老人铺好,然后打了水将这床被褥给清洗好。他将被褥晒好,又拿了裤子想给老人换洗的时候,老人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浑浊的眼睛发出冷漠疯狂的光:“滚!”陆九章道:“老丈,我帮你换洗一下。”老人一口口水就吐了过来,浑浊的老痰顺着他的衣领往下。陆九章却依然低头,然后将老人的裤腿换下来。老人的双手挥舞着,嘴里骂出脏话,从陆九章的祖宗十八代骂起,然后骂道他出门被马车撞死,数不清的咒骂之语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口水一口又一口的吐。然而陆九章只是低头,看着老人的下半身。长期卧床,老人的双腿已经萎缩,大腿后股处生了褥疮,有些已经溃烂,发出恶臭。陆九章并没有立马为老人套上裤子,而是轻轻的将老人放在床上,用薄被将他的下半身盖上,然后转身离开。老人刚才咒骂睁着出了一身汗,此刻在那里呼呼喘气。等到陆九章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带了药膏和一把小刀。那老人对着陆九章充满恶意的笑。 陆九章弯腰,躬身,将老人翻来趴着:“老丈,有些疼,您先忍忍。”他丝毫不在意那恶臭,然后一点点小心的将老人的溃烂处的腐肉全部挑干净,然后上了药,包扎好,这才将他翻过来。老人又对着陆九章吐了一口口水:“滚!狗东西!”陆九章看了一下,确定暂时没有遗漏了,这才离开。这回到县衙将自己清洗了一番,这才回到宅子里。皖宁正在看明月的来信,看到陆九章,对着他道:“明月他们还有十天左右就可以回来。”陆九章点了点头。接下来的日子,陆九章每天都抽点时间去给老人送饭,喂饭,然后给他擦洗翻身,那老人一边骂一边挣扎。然而每次,陆九章都是默默做事,然后离开的时候只开口:“老丈,我明日再来。”聂英云看到了,不由摇头暗想,这世间,真的还有这样的父母官吗?郝大仁凑过来对着聂英云道:“聂主簿,我觉得陆大人最好别去管那个老头。那个老头,不正常呀,正常的时候骂人,不正常的时候理智全无,总叫嚣着要杀尽天下官。”反正他看着那个跟鬼似的老头,心里就怵得慌,他急得有一次他穿着官袍,被那老头看到,那个瞬间,他都觉得那老头都快冲上来捅死他了。皖宁知道陆九章每日都会去照顾一个老人,有时候也会帮忙熬一点草药,装入碗里,让陆九章提过去。陆九章日日如此。他一般都是早上去县衙之前去一趟,然后晚上再去一趟,老人打翻了许多次碗,脾气依然喜怒无常,有时候陆九章喂了他一口药,然后他包在嘴里,朝着陆九章吐过来,眼底充斥着对所有人的仇恨。陆九章私下也曾找过聂英云问过他,但是正如之前那医馆大夫所言,这人是从外县搬来的,上面只提到了以前是杀猪匠,来了这里以后因为有点手艺,也邻居给他牵过红线,反而被他提着刀追,气得别人在背后对着他破口大骂,一传十十传百,周围的邻居就全都躲着它了。反正越老脾气越古怪,整天神神叨叨,或者,这就是天生的恶人,反正他代县令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朝着他那儿走的。这日,陆九章借了个小推车,将老人抱出来,坐在小推车上,带着他出城转转。他问到,这老人年轻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到城外的山坡上看着北方。夜色无声,北方太远,老人不再挣扎咒骂,安静的瞭望。黑暗中,孤僻的老人泪流满面。陆九章将老人推回了城池,替他擦了身子,洗了脸,然后放到床上:“老丈,我明日再来。”他离开了。老人看着陆九章的身影久久不语。他又看向了窗外的那一弯若隐若现的月亮。七月二十一了呀,七月二十一了呀。他挣扎着,从床上跌落下来,然后扒拉着,来到了柜子上,艰难的攀爬着,打开了柜子,从最里层,掏出了一把小弯刀。弯刀在手,发着蓝光,淬着剧毒,一旦刺入,药石无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