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亦有落榜者苦笑连连，悲愤者更是恨不得以头抢地。
苏意平静地看着萧泽：“走，去看看吧！”
邻桌，苏抱朴和裴斯年也一起站了起来。
四人起身，周围人极其自觉地分开了一条道路。
苏意放眼望去。
今年总共上榜二十五人，二十五人之中，有十五人乃是正儿八经的寒门学子，而还有十人，则是一些家风良好的贵族子弟。
而修习儒学者一十三人，修习道学者足足一十二人。
苏意满意地看了看那鎏金墨彩的状元榜，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三殿下，愿赌服输？”
她回头，嫣然一笑看向萧泽。
萧泽浑身一震，似是被这样的目光刺了一下。
一直趾高气昂的少年，这会儿居然极快地撇过了脸，迅速将一张地契塞到她手中，低着头匆匆而去。
苏意看着临山书局签字画押的地契，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整个状元街都围满了人，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身边，苏抱朴气鼓鼓地看着裴斯年，露出肉痛的表情。
人群攒动之间，苏意忽然被猛地撞了一下。
紧接着，她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炸裂的嚷嚷，一个看起来十分沧桑的读书人猛地扑了上来，趴在榜上，浑浊的眼睛露出了渴望，小心翼翼地找着自己的名字。
然而，却一无所获。
那人浑身颤抖，疯狂摇头：“不……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说罢，那人忽然像疯了似的，将最近的苏意推了一个趔趄，神色崩溃般骂骂咧咧。
“妈的！老子足足考了二十年！熟读四书五经！熟读经典道义，怎么可能考不上？”
“这次科举都出的什么狗屁题？”
咒骂声在一片混乱中显得分外清晰。
苏意被撞得身子一歪，眯着眼看向面前的沧桑男子。
对方口中说出的话，似乎极具煽动性，一片混乱之下，居然有不少人附和了起来。
“就是！就是！考的什么东西！”
苏意勉强稳住了步伐，却被随之而来的人流差点儿冲散。
这次殿试，苏抱朴别出心裁，考题的方法变得灵活了许多，因此，一些只会死读书的举子在答题时确实会吃一些亏。
可这会儿闹起来，倒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
不少举子已经将仇视的目光落在了裴斯年和苏抱朴身上。
人群中，不知何处飞来一方砚台，力道极大，冲着苏抱朴的脑袋而来。
这一砸下去，非要砸出人命不可！
苏意心下一寒，拼命推开人群，挡在了苏抱朴的面前。
“砰——”
苏意被砸得眼冒金星，沉甸甸的书简结结实实砸在了她的额角处。
“住手！”
一声怒极的厉喝之下，东街口，一道黑色的身影足尖轻点，越过人群，奔袭而来。
脑袋处的钝痛让苏意有一瞬间的恍惚。
熟悉的清冷香气袭来，她抬手摸了摸额角的血，模模糊糊地看清了君天佑的脸。
身后，闻章带着兵部的人来维持秩序，将裴斯年和苏抱朴护在了安全地带。
铁血士兵的压迫之下，刚才还振振有词的读书人瞬间哑了火。
君天佑抱着苏意，冷冷地盯着三尺之外的人群。
“谁做的？！”
人群中，一瞬间静默至极。
齐淮初和陈恪云等人刚才也被挤得不轻，这会儿看见苏意受伤，也不由得神色忿忿。
周围，一群读书人惊恐地往后缩。
陈恪云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冷盯着人群之中：“有胆子闹事儿，没胆子承认么？”
“就是！特娘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群只会逞口舌之利的懦夫！”
苏意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还艰难地拽了拽君天佑的衣袖，轻声道：“是有人煽动……先控制住这条街！”
刚才聚众闹事儿的举子，还有那暗处飞来的砚台，明显是想要制造混乱，甚至一开始便是冲着苏抱朴来的！
君天佑忍了又忍，这才压下一口恶气，冷声道：“若是有人检举，本督主包你们回乡的路费！”
此话一出，那些没考上的举子面面相觑。
半晌，终于有人推推搡搡推出来一个身边的人。
人群攒动，不一会儿，便连着供出了好几名书生。
君天佑捏着拳头，头也不抬：“十九，去找刑部蓝千汐蓝大人！这几人寻衅滋事！伤害蓝小姐，理当拘留处置！”
“等等！”
苏意虽然被砸得不轻，但这会儿还勉强保持着清醒。
“贸然抓人，恐难以服众！”
她低声朝着君天佑耳语，捂着额头上的血迹，吃力地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几个书生。
被抓的书生足足有二十多个，有一些脸上明显有些不服气。
今年的考题确实别出心裁，甚至增加了许多论政的有趣题目，科举也不再限于四书五经。
因此，便如齐淮初这样的偏门天才，变得特别好运。
而一些只知道死读书的书生们，便理所当然地被淘汰掉了。
苏意低头，看向一群人中，脖子梗得最直的那个书生，突然低首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启！”
王启别过眼，不去看面前的女子。
一出闹剧最后砸了个无辜的女子，他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
却见面前的女子低头看他，问：“你为何觉得落榜心有不甘？”
“我熟读四书五经，经典讲义，《大学》《中庸》几乎能倒背如流！我背书十几载，只为为官，却连官场的门都进不去，只觉不甘！”
王启提起这个，胸中更是满腔愤慨。
孰料，面前人却并没有生气，只是轻轻一笑。
“那你可知道，赋税征收如何才能保证按人丁田亩征收，不错漏一人？”
王启猛地一怔。
“可知道如何举办祭祀典仪？”
“可知道如何参言献策，如何保证百姓有饭吃，如何兴修水利，田埂如何灌溉，如何保证征兵适当，不夺农时？”
苏意问了一长串的问题，彻底将王启给问懵了。
“我……”
身后，裴斯年和苏抱朴同时赞同地点头。
裴斯年严肃道：“四书五经乃是科考必备，不是因为其晦涩难懂，而是其中蕴含着许多道理！”
苏抱朴也跟着附和道：“就是！百姓安乐生活，靠的不是纸上的文字，而是实打实的物质保障！别给自己读书读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