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太嫩了。
这是阿柿对李飞的评价。
如果单看他的剑术,严加训练起来未必不能躲过一两发子弹。
只是依照她的猜测,距离那场战争至少还有百年。她无法活到那个时候,却能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应对。
无论这个时代的武学多么兴盛,火药的时代终会到来。
公元1712年,瓦特发明了蒸汽机,由此标志着西方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始。
不,或者是更早。
公元1687年,牛顿得出了万有引力定律,开创经典力学。
公元1672年,艾萨克巴罗总结出微分基本定理。
。。。
阿柿不知道微分定理能带来些什么,关于这些积年累月的差距该如何抹平,她也毫无头绪。
今年是个太平年,稻谷丰裕,喜乐安康。在这样一个年份里,即使没有火车,没有电视,人们依然能幸福的活着。
倘若日子就如此持续下去。。。
阿柿闭上眼,她知道,一片封闭,落后,独尊儒术的土地注定无法抵御舶来的枪炮。
倘若不想让她知道的历史重演,就必须拼尽全力扭转这个时代的颓势,争分夺秒,众志成城。
而此时的李飞,显然还无法在这些事情上派上用场。
好在,还有时间。
。。。
寒风中,青年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
事实上,他全身都在打颤。
脖子上的伤口崩裂,汗水渍的生疼。身体里的灵魂仿佛被榨干似的,只剩下了寒冷和饥饿。
下山的路黑漆漆的,又长又陡。
钱袋子也空了,早知道晌午就不该吃那么多张烙饼。
就连那根竹杖都不知被他扔到了哪去。
李飞仰起头望着黯淡的云层,长吁一口气,下山以来,从未感觉自己是如此的软弱。
他想回家。
不是那个客栈,而是华山。他想起他的师父,师母,睡在一窝的师弟们,还有小师妹。
他们一定点起了蜡烛,摆上烧鸡和酒,还有师娘亲自下厨烧的菜,一齐等着他回来。
毕竟他下山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当满世界的晚风朝他迎面吹来时,那些惊心动魄的刀光,磨练过千百遍的剑法,仿佛都在这一刻随风而去了。
抱起胳膊取暖,鼻子酸溜溜的。
不能立马回到山上去的话,他又该如何熬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唉,他实在乏极了。
“嗨,年轻人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这人生可还怎么活啊。”
阿柿用力拍着青年的后背,一遍拉着他走在漆黑的山路上,
“走啊走啊,喝酒去,一醉方休。活的太过认真的话,小心走火入魔,丧失掉做人的资格哦。“
。。。
那天下山的路,其实没有李飞想象的那么长。
青年跟少女在山间的小道上并肩走着,竹叶被风吹得满世界哗哗响,秋意正浓,幽幽菊香乘风而来,润物细无声。
“我跟你讲啊,跟姑娘喝酒,最重要的是随时都能讲出一句诗。李太白你知道吧?他的诗是最受欢迎的。倘若是单独和姑娘两人,就要故作风雅的举杯对着月亮,然后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听着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胡话,李飞渐渐的放松下来。
晚风捎来微醺的酒意,月亮从云间探出头来,阿柿走在前头,侧脸好像发着光。
“如果是大庭广众,你就要更大胆的高呼,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总之,要大胆,喝花酒的时候,可千万不要说什么,拿不出钱或者男女授受不亲一类的。那里的姑娘可都是人精哩,你一露怯,嘿嘿,可就。。。”
等等,花酒?
阿柿咂咂嘴,脚步停在一栋挂红灯笼的门坊前面。
女子的娇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借着坊内通明映出的灯火,李飞看清了匾额上朱漆勾勒的三个大字,
红袖坊。
啪,
又是一巴掌拍在背上,回头望见阿柿笑吟吟的盯着自己。
“去吧,姑娘都给你订好了。放心,准是最好的。像您这样的青年才俊,非得只有花魁才能配得上哩。“
。。。
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可即使已入深秋,这扬州城里依然分外的热闹。
瘦西湖上,水烟袅袅。日落时分,湖畔街上的行人仍络绎不绝。
楼外小贩的喝卖声渐小,反而映衬了坊里姑娘的娇笑声。
“华山少侠一位,姑娘们,出来迎客啦!”
朱门推开,酒气混杂着花香弥漫,热闹声中,阿柿一嗓子扰了阁上青衣的小调,脂粉香伴着调笑一股脑的迎上来。
三层楼阁被装饰的珠光宝气,佳人的笑不绝于耳。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一进门就会晃花了眼,连该看哪里都不知道了。
穿行在推杯换盏的宾客之中,李飞的瞳孔扩散。幸好,阿柿带他径直走上楼梯,脚步似箭,窜上三楼。
“好勒,就是这儿,上好的花魁,好好享受哦。”
背后被猛地推了一把,扑进门里,灯光蓦然昏暗,一股子冷香萦绕鼻尖。
雅桌边坐了一个猫儿般慵懒的美人。
“等一等,姑娘,我。。。”
李飞猛地回头,雕漆的木门“嘭”的一声关上,喧嚣随之远去。
“嘭”
来不及反应,脑门磕在门板上。
李飞有些尴尬的回过头,姑娘已经素手斟了杯酒,淡然凝视着他,
“公子,请饮。”
。。。
这世上不乏有空着手逛青楼的人,譬如北宋的大才子柳永,一句多情自古伤离别,就引得多少美人扫榻相迎。
这世上也不乏不知廉耻的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给别人带来的痛苦,总是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自顾自的活着。
可惜李飞两者都不是。
常言世事难分好坏,人的正与反简直比混进水里的盐还难分清。
李飞不能说是一个好人,却有一颗君子的心。
接过酒杯,一口闷下,清冽的美酒下肚,不似料想的那样甜腻柔和,而是新酿的竹叶青,烧的喉咙发烫,直吐舌头。
冒了汗,却也不是那么局促了。
环顾四周满是胭脂气的房间,他感觉自己的脸在烧。
脚腕上的金铃清脆摇曳,一双玉足轻踩在价值千金的西域羊绒毯上,女人没有靠近,反而是拿起一杯酒,自顾自的走到窗边,望着夜下的景色,自酌自饮。
“姑娘,在下。。。”
李飞赶忙低头,欲语还休。
“别说了,我知道。”
耳畔传来女子平淡的吐息,宛如夜色里一片片飘落的樱花雨,桌上的香炉静静的燃着。
关于即将到来的一切,李飞全都一无所知。
这个画卷般的姑娘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他也一丁点都摸不着头脑。
此间,暮色昏暗,月色微寒。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