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铛!”
“铛!”
空无的木头撞击声在雨中不断传来。
柿子树下,一个形如枯槁的小孩拿着木剑,一剑一剑的劈在小山似的大青石上。
因为过度消瘦的缘故,她的眼睛显得异常的大,双腮凹陷,嘴巴无力的耷拉着。
冰冷的细雨打在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上,仿若针扎似的。
不知已经过了多久,竹竿似的胳膊拖起剑,举过头顶,然后劈着大青石的表面。
劈碎这块石头,才能有粥吃。
。。。
人会饿死吗?
答案自然是会的。
但是饿死的过程,却远比想象中的漫长许多。
一个普通人,只喝水度日的话,大约能坚持七天。
而饥饿,并不似口渴那样急迫,一段时间过后,饿意反而会消褪。
人开始变得疲乏,无欲,意识明明清醒却感到困倦。
渐渐的,温度从指尖褪去,死寂般的冰冷蔓延开来。
如此这般,日升月落,直至七个昼夜。
此时,如果有人喂给他一口粥。
当温润的米粒接触嘴唇的那一刻,压抑的食欲便会轰然爆发!
人开始疯狂吞食身边的一切,树皮,石头,泥土,甚至同类!
直到“嘭”的一声,肚皮炸开。
携带着一股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欲望,饥荒中的人,却往往都是涨死的。
欲壑难填,癫狂无道,是为饿鬼。
。。。
“呼哧,呼哧。”
阿柿走在一条路上,路途漫长无际,枯木遍布。
每迈出一步,她的身体就愈发的佝偻,匍匐在地,仿若牲畜。
她的身边,四处是匍匐爬行的异物,它们有的望天哀嚎,有的埋头吞咽泥土。
荒原无边无际,成千上万的怪物在这片土地上寻找着救赎。
可苦海怎能有崖,人生岂会不苦。
这些怪物,已经不知在此地游荡了千年万年,甚至早已麻木了,却依然逃离不开身为刍狗的宿命。
“嗬。。。”
不知过了多久,阿柿也筋疲力竭,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气,脑袋重重的埋进泥浆里。
世间如笼,身陷其中,又怎可脱身。
“唉。。。”
一声叹息不知从何处传来,清风扑面,所有的景象霎时消散。
“奶奶的,你咋又来了,我的酒已经所剩不多了。”
河畔垂柳下的白衣人给鱼钩穿上钓饵,甩动竹杆,鱼钩落入滚滚江水中,转瞬便消失不见。
“那下次吧,下次给你捎过来点。”
阿柿抢过白衣人腰间的葫芦,仰头闷下一大口。清冽呛人的酒液入喉,那压抑到近乎疯狂的情绪终于收敛了些。
“今夕是何年?”
“大乾天隆十一年。”
“笑死,这又是何年。”
白衣人抢过酒壶,一饮而尽。
。。。
举目眺望着那滔滔江水,是啊,哪里还剩下什么开元盛世,还不是早早隐没在了这江水之中?
随意挥了挥衣袖,河面上朦胧的烟雨似乎散了一些,似有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隐约显现,又见河岸上的人影行色匆匆。
“都散了吧,散了吧。”
白衣人抱着酒壶倚在树下,看似洒脱,却又愁肠百结。
“红尘之道讲究炼心,是需要时间来磨的。”
“这世界,是真是幻?“
“你入魔太深了,这可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想法。”
白衣人摇头,握紧手中的鱼竿,鱼线浮在江河里。
“我昨天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只该存在于故事中的人。“
阿柿怔怔的眺望着奔流的河水,它正以望尘莫及的速度朝远方奔去,无可阻挡,吞没一切。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故事,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白衣人抬起斗笠,瞧着水边那个绝世而独立的少女,她动人的像一蓑烟雨,缥缈,却仿佛吸引了天地间所有的繁华。
遥想当年,他又何曾不是这个样子呢?
“呵呵,哈哈哈,你当真觉得这一切都是虚构的,连我也是?”
阿柿摇摇头,这个幻境是她最深的秘密,如果不是借此相助,她不可能活到今日。
“真又怎样,幻又怎样。“
白衣人咂咂嘴,仰头又想喝酒,却发现葫芦早已经空了。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阿柿浸入河水中,大河湍急流淌,河水冰冷。
“我该走了。”
她轻声道。
大河茫茫,寒江孤影。
望着河上渐行渐远的人影,白衣人有些出神,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吆喝道,
“喂,记得我说过的话,别管他是真是幻,人生得意须尽欢!人得意以须尽欢呐!”
回应他的是寂静,天地间再无别的声响,河水依旧湍急的流淌着,细雨哗哗的打在这方天地间。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人有些乏了,抱着酒葫芦蜷在树下,只能听见他轻声的嘟囔,
“但愿长醉不复醒啊。。。”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
转醒时,瞧见的是一片陌生的房梁,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感袭来,苦涩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漫。
“治不了!来你看看老夫的招牌,医不死!看到了吗,老夫医不了自找死路的人。“
“大夫,大夫您别那么说嘛,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家侄女吧。我。。。我有钱。”
链二爷一拉包袱,露出其中黄灿灿的小金鱼儿。
“哼”
白须老头斜瞟一眼,冷声道,
“那我说你记。”
“好嘞,大夫。”
“木头棺材一副,纸钱二斤,幡一柄,纸人若干,还得找些吹拉弹唱。。。“
“柿儿!”
见阿柿直挺挺的坐起来,链二爷一声惊呼,飞扑到跟前,
“柿儿你怎么样了,柿儿你哪里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