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的手欲要为她脱去湿透的外裳时,却被怀中人抬手握住了腕。
“楚流景。”
被唤的人低下眸,望着那双虚弱地半睁着的眼睛,轻应一声。
“我在。”
漫长静默,低如呢喃的询问声再度响起。
“……是你吗?”
姿容孱弱的人安静片刻,闭了闭眼。
“是我。”
握在腕上的手缓缓垂落。
月光洒在清幽的鹤园中,如一溪薄雪,流泻下星星点点的银辉。
许久,进入房内的身影独自一人从房中走出,沿来时道路徐徐返回,直至回到镜流斋,将自己关入房中。
楚流景停在桌前,桌上有一面铜镜,微弱的光线朦胧不清地映出她的身影。
修长的手解开系带,缓慢脱去身上潮润的衣物,清瘦的锁骨下方,俨然有一处痕迹浅淡的烙印,仿佛多年前刻下的印记,经岁月蹉跎,只留下斑驳淡痕。
望着镜中倒影,抬起的指尖轻轻抚摸过身前伤疤,短暂停顿,楚流景闭上了眼,未再多看镜面一眼,只放纵般朝榻上倒了下去。
*
洛下,沧浪江。
夜幕低垂,平日喧嚣吵嚷的码头如今寂然无声。
远处偶有更夫的梆子声哒哒敲响,燕回手握横刀,于幽寂的夜色中行至一处舟身老旧的商船边,寻到了正在船中饮酒的老者。
老者衣衫破旧,须发凌乱,手中拿着一只酒葫芦,浑身上下满是酒气,而腰间却横了一把短刀,空出的手看似随意地垂于身侧,却始终未曾离开刀身方寸。
望了他一阵,燕回走入船中。
“你就是舟自横?”
惺忪迷离的双眼醉意熏然地睁开,老者昏昏沉沉地看她一眼,打着酒嗝笑了一下。
“姑娘……找错人了吧。”
他歪着身子偏过了头,“老朽叫李渡,不认识什么舟自横。”
听他所言,燕回却仿佛无动于衷,面上神色仍旧沉着,一双眸子紧锁着眼前人,低凝的话语声不疾不徐。
“二十年前,你曾在图南担任守兵,城中守兵李无期与你是表亲关系。疫病爆发前日,你本该留于城中看守城门,但因你家中母亲重病,你与李无期私下调换了轮值,待你母亲病好,准备返回值守时,你却收到表兄来信,得知城中生了瘟疫,图南城已城门紧闭。”
一片死寂。
空气似被无形的屏障凝结,气氛沉闷,黑暗中隐约漫开了一阵杀意。
抬起的刀鞘按住了老者摸上腰间的手,燕回目光沉静,缓声道:“我无意打扰老先生安宁,只是当年有些事已无人知晓,知晓之人却刻意模糊了细节,今日特意来访,不过希望先生为我解惑。”
摸上刀柄的手停顿片晌,再度垂落下去,老者闭上了眼,声音似有些疲惫。
“我就知道……躲了二十年,该来的还是要来。”
他将手中酒葫芦放下,低声道:“趁我还有些时间,你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
得他允准,燕回也不多加磨蹭,开门见山道:“图南一疫生得蹊跷,先生当年既曾于城中值守,又与表兄有书信联络,可曾于疫病爆发前后发觉有何异样?”
舟自横微微睁开眼,重坐起身子,点了点头。
“其实在瘟疫发生之前,城中曾来了一批江湖人,当时临近重午,我们生怕城中生出动乱,因此对那群江湖人格外关注,发现他们皆戴笠披蓑,身后背着长刀,一口官话带着些洛下口音,像是水上来的朋友。”
水上?
燕回眸光微敛,低声问:“赤潮帮?”
老者低应一声,“只是他们领头之人却与其他人全然不同,那人身形高瘦,随身总带着一只皮鼓,身上也未佩刀兵,看穿着打扮,倒像是一名乐师。”
燕回一怔,眉心攒了起来。
如此描述令她不得不想到了一人,此人便是六年前曾在中州犯下大案的凶犯,亦是与她有断腕之仇的歹人——柳鸣岐。
没想到他竟也牵扯到了此事当中?
若柳鸣岐与图南一疫有所关联,那六年前的临溪灭门案是否也别有隐情?
并不知晓她心中所想,老者仍在缓缓讲述:“这群人入城后便住进了一处客栈,一直未曾离开,我们见他们并未生事,于是放松了些警惕,却不想正是在此之后,疫病忽然爆发,表兄信中与我说,瘟疫是从城北单家开始蔓延,而最后一名见过单家人的,正是那名带着皮鼓的乐师。”
话音落下,燕回面色愈发沉凝,思忖片刻,追问道:“疫病发生后,他们去了何处?”
舟自横摇了摇头,“瘟疫起的突然,且来势汹汹,不过两三日,城中大半人便都染病不起,不少值守的弟兄也患了疫病,我们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顾得上再去留意那些人的动静。”
见此路不通,燕回便换了个问法:“当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