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姝叹息一声,道:“是啊,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红玉点头:“属下也这么觉得,他说您不理解,可他也没理解过您啊!庆阳府的事咱们早在确定要来的时候就着手调查了,如今证据确凿只差……”
“嘘——”晏清姝打断红玉的话,“不必说这些,他的世界毕竟与我们不同。”
“有何不同?”
“他常年混迹在勾栏瓦肆,结交的都是江湖上的酒肉朋友,而江湖人为何会踏上江湖路?”
红玉想了想,道:“一部分是因为活不下去,需要抱团才能找到新的出路,另一部分是因为家中有钱,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要代表正义惩恶扬善。”
晏清姝点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了解百姓。但也有一个缺点,便是只会看到这个社会的阴暗面。”
晏清姝遥遥望着墙根下零星的微弱灯光,那里就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挣扎。
宵禁又如何,总有人为生存铤而走险。
“而裴凛与他们一起谈天说地,自然就能借着他们的经历看世界,也就比你我更了解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但同时,也会接受过多的阴暗面,从而对这个社会产生一种抵触。”
“那也不该冲您发脾气啊。”红玉蹙眉。
“无妨,其实我也知道薛平睿这个人并不单纯。”晏清姝讪笑一声。
“您觉得他有异心?”
“他今日想我叩头请罪,不是因为他儿子犯了多么可怕的罪,而是害怕本宫将庆阳的污糟事捅出去,薛家会因此得罪程氏,连最后这一点微妙的平衡都维持不了,被权利彻底放逐。”
“那平威王那边……薛谨竟将手伸到了平威军兵眷身上,若是往王爷知道……”
晏清姝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无奈:“这并不会影响平威王的决定,他不愿意站队是因为西北的百姓经不起战乱。上位者的权力倾轧,是要靠百姓的鲜血白骨去铺就的。”
红玉的心往下沉了沉,她曾经也是逃难逃到京城的。
七百里的路,靠着双腿硬生生走完,所以她能感同身受。
但她同样心疼晏清姝,一个自幼将改变性别不平等当做人生目标的人。
她没日没夜的浸泡在宫中的藏书楼里,不惧风雨的随着先帝或者淮南王在外奔波,真心跪拜过每一位当世大儒、隐士高人。
她经受过冷嘲热讽,遇到过人心险恶。
别人的十岁到二十五岁,都是在画柳凤舸、衾枕之爱中度过,唯她青灯黄卷、目不窥园。
她不该就此被埋没。
可偏偏这世间属人心最不公平。
“那接下来该如何做?”红玉问。
“今日已晚,你好生歇息,明日招工的事交予碧玉去做,当务之急,还是先治好民生,民生稳定了,才有谈合作的条件。”
第06章 这算印子钱吗
竹林旁的清澈潭水映着夕阳橘色,波光粼粼。
温柔的春风卷起竹楼上的翠色纱帘,露出一位倚窗远眺的美人。
她手持一卷翻了一半的书册,正望着在潭水畔舞剑的少年郎出神。
穿林风扫过每一根青翠刚竹,划过每一片狭长竹叶,卷起地面上的尘土,于幽暗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
这呜咽之声如泣如诉,仿佛天界仙音般缥缈,萦绕在竹林的每一处。
少年的剑尖开始淌血,但他分毫未觉。
随着愈演愈烈的风声,这声呜咽变得急促,似是叮咛,又似叹息。
它焦急的在少年身侧打转,却无法靠近半寸。
夕阳开始变得扭曲,投射在水潭上的橘光越来越跳跃,仿佛上窜的火苗,试图蔓延四散灼烧一切。
温度在攀升,风声在狂舞,少年和美人的身影陷入无边烈火之中,变得扭曲、残破。
尖叫、哀鸣、悲泣瞬间充斥在整座竹林间,带着刺耳的轰鸣声,随着竹楼坍塌的瞬间,压倒一切!
跑!
凛儿!
别回头!
跑啊——
裴凛猛得从梦中惊醒,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的他捂着自己的头,呼吸急促。
室内的微光从帐幔的缝隙中潜入进来,落在裴凛满是冷汗的额头上,在阴影中割出一条狭长的白色痕迹。
裴凛已经很久没梦到母妃死时的场景了,本以为已经不在意,但在看见莲花纹的那一刻,还是会崩溃,会愤怒,想哭,想要不顾一切的发泄。
他知道昨夜对晏清姝说的话重了些,但他忍不住。
他看到莲花纹的那一刻,就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她的死,想起那个夕阳如血的日子,因为元狩帝快马加鞭送给父王的一封密信,要查方氏家主方问安之死,引起了程方两家的警觉。
她的母亲因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以极为惨烈的方式。
他明知道方氏与程氏若有勾连,对西北的安定是多么大的威胁,方问安的突然身死,让他手中的产业重新落入扬州方氏主家之手,成为程氏一大助力,这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