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端着一盅汤走了进来,关上门后随意的找了把椅子坐在了晏清姝的身侧。
“在思考什么?”
“庆阳府账面上的亏空。”晏清姝叹了口气,“我怕怀玉想不开,便让她帮忙盘了一下庆阳府上下大大小小的账目,结果这一盘就盘出了大问题。各县不单单是在佃权上做了手脚,还在各项税款上巧立名目。”
裴凛:“这些干嘛不让薛平睿做?他白拿俸禄吃干饭?”
晏清姝冷笑:“一个安化县县令就是程渃的亲戚,有他顶在前头,薛平睿哪儿敢得罪?还有你爹,堂堂一个王爷,兼任布政司左布政使,一点实事不干,就瞧着范秀荣在这儿胡搞八搞,让底下各个衙门在这儿打欠条!有他这样收税的吗?”
裴凛挑眉:“谁说老头子不干实事?”
看来裴凛知道点内情啊。
晏清姝连忙问道:“你知道什么?”
裴凛点了点桌上的汤盅:“先吃饭,吃饱了饭,你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晏清姝看了一眼汤盅,又看了一眼刻漏:“时间太晚了,吃多了不消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什么都没吃,小厨房也没开火,王妃送来的东西怎么来的怎么回去的,你这样早晚要弄垮身体的,快点吃!不吃我什么都不会说!”
裴凛双臂环胸,高昂着下巴一副绝不妥协的模样。
晏清姝被他这幅小孩子模样逗笑了,将汤盅拉到面前三下五除二的喝了个干净,里面的萝卜、土豆、羊肉也被裴凛盯着吃了个一干二净。
裴凛这才满意的将盖子盖上,将汤盅放在了外间的桌子上。
晏清姝揉了揉有些胀的胃:“这下可以说了吧。”
裴凛点了点头:“其实衙门亏空不是只庆阳府有,整个西北,甚至整个大梁都存在,包括长安的各个府衙。”
晏清姝蹙眉:“这不可能,我三年前才彻查过户部,整个上下都大清洗了一番,里面也有我自己的人,若是有这种问题,我一定知晓。”
裴凛冷哼:“户部是最顶头的衙门,他们负责的是拨款和报销,各地的事儿他们知道个屁。”
“不许骂人。”
裴凛撇嘴:“我告诉你,在西北布政司,有一种账叫做白条。”
“何意?”
“就是民间借贷的欠条,但是这种白条不是单纯的写明谁谁谁欠了多少多少钱,而是用记录赋税的方式,记录某个衙门在某个时间欠了布政司多少税收。”
晏清姝蹙眉:“这不是胡搞吗?税收都是要有实据的,这样不是加重赋税?实际上百姓多交了税,但税没落到国库,反而成了一张张看得见摸不着的白条,而钱却实实在在落在地方官员的口袋里!岂有此理!”
“你先别生气。”裴凛道,“大梁开国后,经历两任皇帝才开辟了新的商道通往外邦,重振丝绸之路,本意是为了让商户多交税,但谁知商人是富了,国库依旧空虚,百姓依旧穷困潦倒。其中固然有商人偷税漏税的原因,但主要原因是在大梁的政体里,各个衙门需要自给自足,而不是由朝廷统一拨付款项。”
裴凛指了指屋顶:“就单说平威王府,破成这个样子,除了平日里常住的屋子,其余屋子几乎都破败不堪,谁家府邸这个样子?可老头子为什么不修?因为没钱。”
“平威王俸禄不少,不至于说连栋宅子都修不起吧?”
“钱都投进军营了,你也瞧见北苑的鸡鸭鹅,王妃年年养,以这些家禽的繁殖力若是只有王府上的人消耗,早就行成鹅鸭大军把王府踏平了,哪儿可能今年这么多明年还是这么多。”
“难道每年除了种苗,其余的也都送进军营了?”
裴凛点头:“不错。朝廷亏空严重,播不下来军费,我们就只能自给自足。”
“可是养兵是军务,所有与军务政务相关的费用,都可以上报府尹,由府衙核实后交给布政司,再由布政司随着每一季的税收上报朝廷拨款……不对,税被地方截流,朝廷收不到钱,国库就没钱,户部也就拨不下来款,自然也没法报销,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被截流的税去哪儿了?”
裴凛:“如果税收不够呢?”
晏清姝略一思忖,豁然开朗:“地方府衙需要税收来填补日常开销,俸禄、修缮房屋、粮仓维护等等,百姓缴纳的税有三成留在地方,七成交给布政司,可实际上三成的税收不足所有府衙的开销。为什么会不足?因为小吏多。”
就像上午在庆阳府见到的那几个人,他们不是小吏,却顶着小吏的名字办事,这样的人有多少?他们的俸禄又如何算?
如果各个府衙的小吏都如此运作,那么一个名字下有多少人在用?
府衙这样做难道不花钱吗?要花。
钱从哪儿来?从税收来。
平不了账怎么办?给布政司打白条。
可白条越来越多,又该怎么办?
“从佃权入手,用不足的标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