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之职妄图瞒天过海。其人其心,可诛之。而太守之过不过是为南越百姓深受瘟疫困扰而忧心,仓皇之下受其蒙蔽。太守若此时悬崖勒马,当众陈情此事,想必南越百姓必会感怀太守。至于这瘟疫恶化与太守自是半点干系也没有了,上面之人想怪罪,也怪罪不到太守身上来。”
姜荷朝他一揖,眼神却在躬身时一黯,“只是此前辛苦谋划就此作废,是否划算?”
黑衣人似是不惯跽坐,他手肘撑在案上,整个人便如一只斜探出墙头的梅枝,捏着杯子却并不饮下,杯中氤氲出的烟气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眸半隐去,“谋事过程中总会横生枝蔓,总归最终目的不变,何必在意这过程如何?”
“可如今这瘟疫已然失控,虽将过错脱了手,又该如何遏制瘟疫?”姜荷将现下南越的燃眉之急托出。
“这更简单,只要神女一死,我会留在南越助你成事。”黑衣人捏着玉杯神嗅杯中佳酿气息,似是觉察出不对,他搁下玉杯,忽而道,“我闻南越荔枝酒一绝,不知太守家中可有?”
姜荷不知此人心思怎会互转道酒上,“荔枝酒?稍后我让家人给阁下装上一壶。”
“多谢。”男子又斜了斜身子,让自己坐姿更舒服些。
姜荷心中仍有猜疑,眼前人目深鼻高,看面目并不似汉人,若信依此人计策将殷陈推出,那么此前的所做皆白费功夫,“不过,不是我信不过阁下,阁下此法是想一举将此前谋划全数作废,这仅凭口头承诺是否有些不够妥当?”
来人深邃的眸子微眯,似是对姜荷这般问万分诧异,“太守想要何承诺?”
姜荷圆头圆脑,笑起来带着些老实的狡猾,“不知可否告知我阁下的身份?”
他舒展的眉眼微微上抬,似在斟酌,“或许你该飞信去问问让我来中宿之人,此人会告诉你我的身份。”
让他来中宿之人。
姜荷想到一月前那封来信,送信的便是眼前的神秘男子。姜荷讪讪一笑,知道他有心隐瞒,索性退而求其次,道:“阁下如此为我谋划,所图的是甚么?”
“我乐得看汉境生乱,与其说为你谋划,不若说是各取所需。”
姜荷琢磨着他的话,信了几分,又接着问出最关键的一问,“阁下与殷陈,似乎渊源不浅。”
此话一出,男子脸上好颜色尽数褪去,眼神暗下去,“我在南越这些时日,听闻南越有句俗话,手伸的太长,必然有收不回去的后患,太守可否给我解释一番这话意味?”
姜荷何曾被这般驳斥过,又因着忌惮此人,强自笑着,“如此,是在下言语冒犯了。不过你我既共谋此事,要委屈阁下在寒舍小住些时日了。”
他心道待解决了此事,必得使出手段逼出此人目的。此人这般洞悉南越之事,总归是个后患。
男子现出淡笑,“自然,不过殷陈此女聪颖异常,身手极佳,你最好抓紧时间。”
经由这次瘟疫恶化的变故,姜荷行事也谨慎了许多,他采取男子的建议,在中宿城外十八里亭圈出一个方圆两里的范围。
驱赶牲畜般将那些形销骨立的重症患者和那群医者赶到他圈出的区域,重兵把守,只进不出。此举一出,流言渐渐停止。
殷陈将鸟儿放到院中那株橘树的枝丫上,它的伤已然大好了,可似是被关了太久,竟有些害怕枝头,一下子跳回她的小臂上。
殷陈无奈将它举起,这几日它也被她养胖了许久,站在手臂竟也有些重量了,“若是害怕枝头,便永不可能回到你的山林去,你可要勇敢些才是。”
吃过朝食后,侍女迟迟未过来服侍她穿衣绾发,她训练鸟儿完毕,将鸟儿放回窗沿,对镜绾发时,一个侍女走进屋来,道:“太守请神女到神女殿。”
殷陈应了一声,想是这几日发生之事让姜荷有了危机感,让她到神女殿进行祝祷。
抓起发丝松松绾了垂髻,摸过边上的银针掩于袖中。
中宿街头仍是之前的模样,只是那些人的眼中似乎蕴含了些旁的意味。
手背一冰,低头一看,竟是一片絮状的雪花斜斜飘到手背之上。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无声落下,殷陈掠过道旁衣裳单薄的百姓,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来。
高台之下仍聚集密密麻麻数千人。
天地已经在这段时间内染成白茫茫一色,那些人的目光齐整整落在她身上,仿若一座无形的大山朝她倾轧而来。
扯絮般的雪花落到她发上,衣上,轻飘飘的雪在这一时刻似乎有了重量,压得她一步步行走得愈发艰难。
雪落了脚面深,行走间洇湿丝履罗韎,她分不清是这些人的目光更冷些,还是紧贴在肌肤,顺着纹理熨帖着她的雪水更叫她心内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