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给她将衣袖翻到小臂之上,将她的手轻轻搁在脉枕上。
殷陈净过手,擦净,跪坐在她身边,抬手搭在她腕上。
她的手微凉,碰到李姝时,让她微微一颤。
鬓边簪着的那支凤凰金簪微微颤动,撞出细碎的声响。
李姝从前跑跳拉弓骑马,倒是让她的身子较之寻常女子底子更为突出。她的脉象倒是极为平稳,看来李家对这个孩子十分上心。
殷陈盯着她明显隆起的小腹,那个在披香殿朝她竖拇指的少女,如今坐在一殿主位,原本拉弓投壶的手经过精心养护,变得极为娇嫩,唯有指根薄薄的茧子仍暗示着她曾经的鲜妍。
殷陈静下心听脉,半晌后收回手,“李姬脉象平稳。”
“便没有任何危险吗?”李姝微微上挑的眼眸中含着笑意。
“李姬难道不认为,我是最大的危险吗?”殷陈抬手将她的发簪扶正。
李姝瞧着她与去岁别无二致面容,平心而论,她生得极好,好到她都被她骗了过去,“我记性不好,只记得有句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殷陈知道她是想报复自己,不欲与她争执,起身躬身一礼欲离去,“李姬若有需要,随时到椒房殿唤我即可。”
“为何不与我多坐一会儿?”李姝没有送客的意思,仍含笑看着她。
“你我之间,再无可叙之寒温了。”殷陈转身离去。
“不叙寒温,可以叙叙从前之事。譬如,上林刺杀。”她将刺杀二字说得低沉,似是勾住殷陈裙裾的倒刺。
殷陈的脚步停住,背影如修竹,冷笑道:“我前几日在丞相府见到了御史大夫,他的伤,似是完全好了。”
“外表看起来是好了,就是淫雨天气,伤口仍会发痒,你在武器上下了毒?”李姝漫不经心地扣留长的指甲,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并不致命。”殷陈停在原地,没有回头看李姝,因而没有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
“可惜了,那是你杀他最好的机会,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谢李姬夸赞。”殷陈最终回头觑她一眼,弯眼一笑。
李姬见她眼中燃着明亮的一簇火光,她在她身上看到了,她曾经拥有过的,最明媚的炎夏。
那炎夏烧过长安城,覆在树上,爬满宫墙,将碧绿驱赶绞杀殆尽,徒留一层黄色的灰尘。
第172章 柏梁
在未央宫中, 遇到李延年是常有的事。
他如今是宫廷乐师,行走到一处,便能激起一片讨论。
殷陈时而能遇到赞他貌胜董偃三分的宫人羞怯地走过宫墙, 然后放慢脚步,与他同行一段路。
他只是淡然一笑,将要分别时,颔首温声道别。
殷陈闲暇时坐在沧池边看鱼,时常能见他给宫中歌舞伎们指点。
她倚着阑干, 抬起便面挡在眼睛上方,女子们欢声笑语听不真切, 只能偶尔接收到他温润的目光。
霍去病寻到她时, 见她正瞧着那处欢声笑语,抵拳至唇边轻咳一声。
殷陈手忙脚乱回头,面上悄然飞红,颇有些被抓包的窘迫感。
霍去病微微侧头看向那处。
殷陈立刻抬起便面去挡, “何时到的?”
霍去病挑眉,“方从温室殿出来。”
殷陈扣着便面柄, 声如蚊讷,“那他……怎么说?”
霍去病瞧着她不自觉的手指动作,将手覆在她手上,“今上拉着我手谈三局才让我离开。”
殷陈想到刘彻那副阴沉沉的模样,莫名打了个寒颤,“他会赶我走吗?”
霍去病捏捏她的手,好笑道:“闯闯何时这般不自信了?”
殷陈撇撇嘴, “毕竟我曾说过, 不再归来了。”
“放心,今上不会赶你走的。”霍去病挑眉道:“只是不知, 我们还得在这站多久,那边有人看过来了。”
乐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殷陈转过脸去,见李延年望向这边。
她起身朝他挥挥手,而后反握着霍去病的手,拉着他离开。
李延年面上笑容微滞,看向边上带着期盼目光望向他的女子们,温润一笑,道:“先休息一刻罢。”
几个要好的乐伎聚在一旁私语,“诶,你方才可瞧见那冠军侯了?”
舞伎理了理衣袖,“模样英俊不凡,只是较之李乐师,还差些。”
“他如今可是今上最宠信之人,又是皇后的外甥,今年又新任了骠骑将军,要我说,长安中哪家的贵公子都不及他。”
“你说?你说你便能与他说上话了吗?”舞伎笑语揶揄道。
“话说,你们方才瞧见那女子了吗?是谁家的女公子,竟与冠军侯如此亲密?”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乐伎道:“我曾见过她同倚华流光一齐玩乐,大约是椒房殿的宫人。”
“宫人?可我也见她同李姬逛过沧池,瞧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