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据尔瞥见她唇角扬起的笑意,神色一凝,在王庭时,若兄长随罗比姑去往各处巡视,他便会接到兄长的嘱咐去偷偷看护她。
他厌恶这个对兄长抱以最凶狠的态度的秦女,更不明白兄长为何会默默守护她,兄长的模样和本领都是顶尖的,在王庭中的女子多会青睐于他,可兄长却只心系这个满口恶言诅咒的秦女。
甚至为了她,舍弃去左贤王领地做相国的机会。
他曾无数次想杀了她,可兄长却只笑着对他道:“就算有一日兄长死于她手,契据尔也不要伤害她。”
兄长像是预料了自己的命运,所以提前无数次提醒于他。
——
元狩二年九月初,霍去病再度接过虎符,在万众瞩目中领军往陇西去受降。
殷陈对这次黄河受降并无前两次他出征河西的担忧,河西两战吃的败仗定然让性子狠戾的伊稚斜气急败坏,河西匈奴既然表明来降之意,想必降汉已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只是不知今上会如何安置河西四万匈奴人。
宣室殿内,李延年垂眸跪坐在刘彻身侧研墨。
耳边忽然响起刘彻的叹气声,他轻放墨块,搓了搓指腹染上的墨点。
刘彻瞥向他,见他垂首低眸,面容在昏暗的殿中也难掩俊秀如玉。
刘彻丢下奏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这段时间探听到了什么?”
空旷宣室殿中,刘彻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却让李延年浑身瞬间僵直,跪着往后退,头重重磕在地上,道:“臣惶恐。”
“惶恐,人人口中都说惶恐,行为却不甚惶恐。”刘彻慢悠悠点着案面,一下下如同刻漏不紧不慢丈量着时间。
“臣一心服侍陛下,并无二心。”
“可你的破绽露得太明显了。”少年终归是少年,他那点浅薄的心思不足以让这个同样是年少走上帝位的人信服。
他起身,华贵的玄色衣裾停在李延年面前,他垂视跪地的清瘦少年,看少年竭力控制身躯的颤抖,默了许久,话锋一转,道:“若你此刻坦白,朕或可饶你一命。”
李延年讶然抬首,见刘彻俯视着自己。
此前,他无时无刻不在揣度着帝王,此刻才全然明白过来,那个时而和蔼,时而严肃的天子只是假象。
此时刘彻无声无息的打量,只不经意地一瞥便能让他冷汗淋漓。
“臣忠于陛下。”
“那朕若要你的命,你也愿意给吗?”刘彻笑问道。
“为陛下,臣万死不辞。”李延年心中漫起恐惧,竭力控制的声音却还是颤抖不已。
刘彻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弯腰扶起他。他盯着少年煞白的脸色,忽而一哂,他想起了霍去病初次与他对弈时那般毫无畏惧的模样。
他不是没想过再培养一个替代他的人,可这几年,惹人一见便心生欢喜的少年常有。
能走进心底的人,始终只有他一个。
刘彻妥协了,不过一个弃子,若还能有用,那便再利用一次,未为不可。
兜兜转转,他的长女,终要回到公主的位置上来。*
第202章 父女
李广利再度到医馆来时, 殷陈在摸着一个妇人的脉。
李广利向来吊儿郎当,此刻神色严肃,“随我来。”
殷陈察觉到他神色有异, 将病患交给绿蚁,随他出门去。
“延年出事了。”
殷陈脑子一懵,没反应过来。
待到反应过来,才发觉手竟在不住颤抖。
“出了何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来人说他犯了错, 现已被关押起来。母亲得知消息时急得晕厥过去,班子现在也乱作一团。”
殷陈听完李广利的话, 分析了情况, 道:“我让馆中医者随阿兄去为室人看诊,阿兄且去稳住班子众人,我去宫中看看。”
说完便回身叫了个女医出来,连身上的衣裳都来不及换便要进宫去。
李广利握住她的手腕, “阿陈。”
尽管心乱如麻,殷陈仍勾出笑意, 拍拍他的手背,“无事的。”
她无诏不得进宫,只得前往太主府去求助窦太主。
窦太主颇具闲情逸致地烹酒,只瞟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真是稀客,不过你今日倒是形容狼狈。”
“太主怎会不知我的来意?”殷陈只站在原地, 秋日的水榭中荷盖已经微黄, 随风轻漾。
“为何求助我?卫家人不是你的靠山吗?”窦太主往杯中舀酒,终于抬眼正视她, “既来求助我,便按我的规矩来。你这般站着,显得我招待不周。”
殷陈默然,走到她对面坐在簟席上,抬手摸了摸滚烫的酒杯,“太主可知此事因何而起?”
“其夜间饮醉冲撞宫中贵人,犯大不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