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陛下与女儿, 血浓于水。”
刘彻哂笑,表现得兴味索然, “血浓于水。这殿中大部分人是朕的血脉。”
夜风送来殿中隐约的乐声,殷陈微微歪了歪头,眼中笑意不减,“可陛下偏偏只唤了我出来,是因为我像陛下吗?”
刘彻摇头,“你更像你母亲。”
殷陈心中对他这个像的定义嗤之以鼻,面上却仍是笑,“在陛下眼中,我……阿母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对陈阿娇冠以阿母的称呼,可惜那个一直想要听到的人,并不在场。
对面的男人面上似是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情绪,殷陈没能看清他的那抹神色,而后听到他淡漠的声音,“作为皇后,她跋扈,奢靡成性,不顾大局。作为妻子,她善妒,浅薄,偏颇,有失体统。”
少年夫妻,偏生嫌隙是过程,相看两厌是终局。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殷陈轻声问道。
“再无其它。”刘彻回道。
殷陈松了口气,“幸好,幸好陛下是个君主,这样的人,才堪为大汉的天子。”
刘彻微微侧过身子,侧脸沐浴在月光之下,他面上绽出一丝笑意,连眉眼都舒展开来。
他不常在人前露出这样真心的笑。
殷陈不知他这笑中含义,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刘彻看她一眼,“你既决心留在长安,安分守己些,有你母亲在,你自会平安一生。”
“陛下认为我想要的只是平安一生吗?”
“朕给了你你想要的一切,唯一的要求,只是你安分守己而已。”刘彻语中带了愠怒之意。
“陛下安插在我身边的人,难道没跟陛下禀告我近来的我行踪吗?我如此安分守己地做一个公主,陛下为何还不满足?”殷陈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方才二人还算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变得针锋相对,恰巧此时,殿中乐声戛然而止。
她如同一把直刺心头的利剑,她的无畏让刘彻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他步步逼近她,那双能威慑天下的眼眸俯瞰那个单薄如竹的女子,可那双明亮的眸子毫无畏惧,甚至还多了一丝讥讽,戏谑。
她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字字清晰,“陛下可以抹杀我,可以磋磨我,可以将我再次按入泥沼,可我是我,我不是陛下巩固权力的工具,陛下也休想,囚困我的思想。”
刘彻被她这掷地有声,振聋发聩的发言惊得扬起手。
一声脆响过后,殷陈身躯被这一掌打得歪向一侧。
白皙的面上立时有了红痕,嘴里尝到一股腥甜。
她的阿翁从来不会打她。
殷陈将即将涌出眼眶的泪和血一齐咽下,她再次仰头看向刘彻。
刘彻看着她那双倔强血红的眸子,他怆然后退两步,心头似乎被重重敲了一下。
他面上神色变幻,似是想到了什么,霍然转身。
那高大的伟岸的背影,是这天下至高无上的君,也是她的父。
他一向的权衡在这一刻竟倾斜了。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殷陈那双眼睛。
从第一次看到她那双眸子时,他的心中便隐隐察觉,这个少女绝不能活着,她是搅弄风云的那只手,她定会颠覆这一切。
他任她胡闹,任她撕破这一切,明明他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扼杀她。
可他一次又一次心软,他是一次次看她撞入尘网的猎手。
忽而,身后一个脚步声渐近,连带着敲冰曳玉般的声音传来,“陛下。”
听到这声音,殷陈立时浑身僵住。
这是自他受刑后,殷陈第一次见到他。
他个子似又拔高了些,眼眉处仍藏春山,看着还同从前无异。
李延年拱手朝她行礼,“陶邑公主长乐未央。”
他的眼波在她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似是瞧见了她面上的红印,却悄无声息地移走。
他生疏地唤她的封号,就好似从前那个总叫她姊姊的少年,从未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样。
李延年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也没有再等,支起身子径直越过她,走到刘彻身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刘彻没有再看殷陈一眼,拂袖而去。
殷陈僵在原地,直至刘彻和李延年远去,她僵直的背脊才松懈下来。
她往前两步扶住白玉栏杆,勉强撑住身子,喉头泛起阵阵苦涩。
她去往偏殿,幸而刘彻摒退了宫人,无人看到父女二人起了争执。
殷陈对镜瞧着面颊,宫人照她吩咐端来冰鉴,她拿出帕子包了几冰块冰敷红肿的面颊。
直至那红肿微烫的脸颊被压下,殷陈不自觉抚上小腹,也有些懊悔自己方才话语太过激烈。
今上何许人,怎会容忍旁人这样质问反驳他?
看来是这公主当得太过安逸,她竟忘了自己并非刘璐,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