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虽特意修饰过,但外披的襌衣已经不见踪影,稍显单调的绿色犹如爬满暗处的青苔,却是极具侵略和扩展性质的张扬。
她发髻整理过,只是发上簪环已经不见踪影,整个人身上没有了修饰,正如一株翠竹。
一双眼眸还红着,分明是刚哭过。
霍去病站在她身侧,亦是一脸肃然,脖颈的伤痕血已止住。
二人进殿,朝座上刘彻行拜礼。
殷陈行礼过后,道:“儿是来认罪,关内侯所中那箭,是儿所为。儿一时兴起让冠军侯教儿射箭,正巧关内侯出现在林中,儿以为是猎物,不慎酿此大祸,请父亲责罚。”
“此箭之力道精准,怎可能会是公主一个初学者能射出的箭?”一个头戴鶡冠的武官道。
殷陈扭头瞪了那人一眼,道:“难道只有男子能拉动期门郎的弓吗?还是你认为,陶邑公主胆大包天,替人顶罪?”
“臣不敢……”那人垂首而答。
刘彻苦恼扶额,殿中跪着的霍去病和殷陈夫妇二人,霍去病面色冷峻,殷陈泪痕犹在,“阿璐,不可胡言。”
殷陈转向中行说,话说得分外诚恳,他既推她上了公主位置,便要承受殷陈利用公主之位给他带来阻碍,“李丞相,是我误害了关内侯性命,我愿领受责罚。”
公主误杀臣子,这实在是个难以判处的案子,就算交由廷尉府,也难以在汉律法中找到对应的刑罚可依。
怪只怪他时运不济,恰好出现在那处。
众人心中如是想着,上林射猎中,每年都会死上几个运气不好的。
区区一个关内侯,死了便死了。
李蔡哪敢受公主之礼,忙回了一礼,道:“臣不敢。”
刘彻拍板下了决断,“陶邑公主既系无心之失,处罚奉三年,关内侯儿女家眷由公主负责抚养。”
殷陈一拜,“儿领罚。”
如此不痛不痒的处罚,座中却无一人出来反对。
此时传到李姝耳中时,她跌落了手中玉碗,碗中褐色药渍溅到她衣裳,如同一道暗色血渍。
她看向带来消息的宫人,“陶邑公主杀了关内侯?当真?”
“是丞相送来的消息。”
李姝只觉胸口一滞,喉头翻涌,竟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李姬!”宫人惊呼。
——
宫人来禀丞相在殿外时,李姝换上了还未成为李姬时穿的衣裳。
这是那年夏至,李敢和黄琪为家人采买时,特意为她挑选的布料。
与众姊妹统一的青绿色不同,那是一身鹅黄色丝绸质地的布料,印着缠绕的茱萸纹。
衣裳的剪裁并不十分用心,甚至腰身和肩膀都大了许多,李姝却尤为喜爱这身衣裳。
殿中人被她摒退,中行说进殿时,瞧见她坐在靠窗的坐榻上,斜倚着凭几,“姝尔。”
“我在想父亲该见我了,不然,说不定我们二人此生都不会再有见面之时了。”李姝眼皮倦懒地板耷拉着,遮住暗灰色的眼眸。
窗外合欢开得热烈,她喜爱开得如火的合欢,一簇一簇的亮色点缀枝头。
植物从不会为人的心绪影响,到了时节,它便自顾自开放凋落,惹人欢喜和惆怅。
中行说看到她手上捻着一朵合欢,那绒团一样的娇丽花朵为外力转动,旋动如胡姬的裙摆。
中行说第一次看到她,便是在王庭的宴饮中,那瘦小孩子的目光停在舞伎舞动如云的裙摆上。
军臣不喜她,不过是个汉俘生下的种,那汉俘竟妄想利用这个孩子上位。
那汉俘自是喂了狼,而这个尚懵懂不知事的孩子,却被留在了王庭。
军臣有许多孩子,他早已忘了这个偷跑到宴上偷吃的孩子是他的血脉。
这孩子被打得跪地求饶时,中行说出现在她眼前,他拉起她,擦去她脸上和着泥沙的泪痕,递给她一块烤得正好的羊肉,“今日起,你便叫姝尔。”
姝尔狼吞虎咽地撕咬着羊肉,吃得满嘴油,抬眼看向那面白无须的男子,眨眨眼,跟着重复道:“姝尔。”
“是父亲赐我的名字,从那时起,我便视你为父亲。”
“可你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父亲也没有教我,要做一个听话的孩子。”
中行说看着她,忽而一笑,“是啊,你从来不算听话,但也并未出过大错。”
“殷陈在我身上种了蛊,此蛊延续了我的寿命。”李姝抬手,手上那朵花掷入面前杯中,摔出几颗泪珠般的晶莹水滴。
中行说眼眸微眯,“那我好似明白了,她消失那半年,究竟被那所谓的张先生,藏在何方了。”
在中行说离开前,李姝幽幽开口,她面色苍白到了极致,扬起的笑容却叫人更觉心酸,“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