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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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在月光下静静流淌，河边石块上坐着两个背影。
“上次电话里提的那个人是我姐夫。”谢燕珏挖了一勺冰淇淋，巧克力味的，苦的。他语气淡淡，“他出轨，被我打了一顿，我爸一气之下就把我丢到这来了。”
俞良双手放在膝盖上，给予他最温柔的目光，充当着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月亮高挂天穹，微风吹拂着柳枝，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这里没有北京的高楼大厦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却给人一种静谧安心的感觉。
谢燕珏向后躺在鹅卵石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我讨厌他，从小就讨厌。”
他第一次见到卫卿是初一，当时他打完球回来，一身汗直接往厨房冲，心心念念最后的冰淇淋，打开冰箱却没看见，他问妈妈，妈妈说给客人吃了。
他非常不满：“那是我的东西！”
一个白衬衫西装裤的男生从楼梯上下来，将手里的哈根达斯递给他，嘴角带着恰当的微笑，“给你吃吧，我还没吃过。”
谢燕珏瞪了他一眼，没接那份冰淇淋，噔噔噔跑上楼。
他从爸爸口里知道那个男生叫卫卿，他本来并没有放心上，但从谢父口中听到他夸赞卫卿非常优秀时，他在意了，谢父从没有夸过他，他很少夸人。
后来他调查过卫卿，家里世代经商，家财万贯，却没有大少爷的脾气，所有人给他的评价都是谦虚上进，待人接物礼貌周到，学业事业上永远是精英翘楚。
而他，性格顽皮恶劣，学习永远倒数，自然而然被拿来和卫卿作比较，卫卿两个字就像一个魔咒困住了他往后的人生。
谢燕珏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服，他想证明自己，学业上无法超过他，他就从其他地方超过他，他选择了赛车。
他喜欢热血刺激的玩意儿，却被谢父批评不务正业，他攥紧拳头发誓一定要拿冠军，全国联赛他成功拿下了冠军，正当他兴高采烈举着奖杯飞奔到父亲的办公室，却听见里面传来卫卿的声音。
“谢老师，我们学校准备举行成人礼，但我爸妈要出差，我想请您去。”
他心咯噔一下，但很快嗤笑，他爸忙到家都没空回，怎么可能会陪你去。
却听到谢父说：“好。”
他气急了，回到赛道上疯狂飙车，泪水模糊了双眼，赛车不幸撞上了墙壁。
再醒来时，他躺在医院里面，床边围了很多人，却唯独没有他的父亲，他问他为什么没来，母亲说他有事很忙，他“哦”了一声了，垂下脑袋躺回去。
后来他终于等到父亲回家，他将奖杯举到他面前，谢父却一把夺过奖杯丢进垃圾桶，脸色阴沉，“你真让我丢脸。”
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天他是去参加卫卿的成年礼了。
他恍然大悟，卫卿夺走的不仅是一个冰淇淋，还有他父亲的赞许和关注，以及他的荣耀。
而这次呢？卫卿犯的错，结果他被赶到这鬼地方，卫卿却升官加爵。
谢燕珏讲完后长久的沉默，就静静望着天。
俞良偏头看着他，眼神微动，原本只以为他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少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经历。
他问：“所以后腰的伤是怎么来的？”
“你怎么知道？”谢燕珏奇怪地盯着他。
“之前帮你擦药的时候看到了。”
“嗯，”谢燕珏又转回去，“我妈叫我去做祛疤手术，但我不肯，我想留下来。”
他没有说为什么，但俞良知道。
留下来的不止伤疤，还有父亲对他的伤害，和他对卫卿的恨意。
“那你……”
“诶别安慰我，不需要。”谢燕珏跳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背对着月光，将手递给俞良，“回去吧。”
俞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将手放在他手心处，谢燕珏握住一用力将他拉起，两个人借着月光走在回家的路上。
俞良伤还没好全，走得慢，谢燕珏突然蹲下来，拍了拍肩膀，“上来。”
“不用……”
“赶紧上来吧，你这速度天亮都到不了家。”谢燕珏不由分说拉着他两只手背起来，托了托他的屁股，转头嘱咐道，“抱紧。”
俞良无奈将两只手圈住他的脖子，脖子靠在他肩膀上，谢燕珏的背宽厚结实，走路又快又稳。
俞良静静偷看着他，他安静地赶路。
谢燕珏嘀咕了一声，“可惜那冰淇淋化了，没吃完。”
“下次再给你买。”
“算了吧，矿泉水都舍不得喝的小气鬼。”
俞良静静笑着。
那晚的事俞良并没有再提，他知道谢燕珏的性格要强，不允许自己软弱，自然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安慰，但他能明显感觉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咳咳……”俞良将头偏到一边咳嗽，黑烟直望鼻腔里钻，咳嗽更剧烈。
谢燕珏冲进竈房，皱着眉用手扇了扇烟，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出去，俞良咳得眼睛通红，谢燕珏递给他水都没力气拿稳，杯子“哐当”一声掉地上。
“怎么又咳嗽了，有药没？”谢燕珏握着他的肩膀，满眼焦急，俞良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落下了咳嗽的病根，总是半夜咳嗽，一开始咳嗽就止不住。
“有咳咳咳……”俞良指了一下房间。
谢燕珏很少进他的房间，来不及仔细打量，蹲下来翻找着柜子，抽开床头的抽屉才发现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治咳嗽的是哪个？”
俞良的咳嗽声依旧在，“在咳咳咳柜……”
“你别说话了。”谢燕珏一个个看，治眼睛的，润肺的，止咳……他眼前一亮，拧开瓶子一看，空了。
谢燕珏告诉俞良瓶子空了，俞良点点头，转过头又咳嗽起来。
他拧着眉，拽起他的手腕，“去医院。”
俞良拼命摇着头，将自己的手拽回来，一边咳嗽一边说：“不……不去……”
“你都咳成这样了，再咳下去会咳出血来的。”他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起来往外拖，俞良力气没他大，拽不过他，但一直反抗着不愿去，最后两个人都折中妥协了，去村里的老中医那里瞧了一下。
“呛了烟吧？”老中医背脊佝偻，背着手慢慢走到药柜前抓了几种药包起来，“早晚各服一次，静修调养，这几天别进厨房。”
谢燕珏从中医那接过药包，闻了闻，一股苦味，“这玩意怎么煎？”
“先泡一个小时，大火烧开，再小火慢煎。”
“徐叔，这药多少钱？”俞良咳嗽已经缓过来了，眼尾还是红红的，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
“诶不收钱不收钱。”老中医连忙摁住他的手，“你爸建学校让孩子免费上学，我怎么可以收你钱，收起来收起来。”
两个人推来推去，最后老中医佯怒，俞良这才作罢。
回到家，谢燕珏让他回房休息，自己去煎药。
俞良扒着门，不放心道：“你知道生火吗？”
“俞良，我不是傻逼。”谢燕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推着他肩膀，“躺床上，老实点。”
俞良被他推搡到床上，谢燕珏替他盖上小毯子，见他一双眼睛还盯着自己看，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命令道：“闭眼睛，睡觉。”
俞良笑了笑，乖乖闭上眼睛。
他本来不想睡，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准备等谢燕珏遇到麻烦就去帮帮他，但听着外面的蝉鸣和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居然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是谢燕珏叫他起床喝药，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有些难为情地开口：“第一次煎，煎得不太好……”
俞良看着那碗看不出什么东西的药汤，咽了咽口水，“第一次煎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谢燕珏犹豫着，“算了，还是别喝了。”
“诶诶别浪费呀。”俞良从他手里夺回那碗药，屏住鼻子一口喝下去，苦味混杂着糊味一起下肚，他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样？”谢燕珏眼巴巴着，带点期待看着他。
俞良咽下最后一口汤，“好喝。”
想起什么，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夸道：“做的很棒。”
谢燕珏一挑眉头，“也不看看我是谁，等下晚饭我亲自下厨。”
“……好。”
看着俞良把药喝完，谢燕珏这才放心回房，他掏出手机搜索“中药如何煎”“如何炒菜”，他怎么可能没看出俞良在哄他，虽然俞良明里不说，但心里肯定在可怜他。
他嘴里叼着烟，认真翻看着“如何炒菜新手入门”，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少量是多少？适量又是多少？翻炒几分钟具体是几分钟？
最后他将手机丢一边，靠在床头抽着烟，突然笑了，谁能想到他居然有一天会学着做饭，还要帮别人熬药，他来这也有一个月了，比他想象的坚持得久。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静静听着竹叶的沙沙声，其实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或许说俞良将他照顾得很好，也没那么抵抗这个山沟沟了。
“嘭”的一声，俞良叫了一声。
“怎么呢？”
谢燕珏推开门，俞良也推开门出来，他面露惊慌，谢燕珏来扶他时，鼻子闻见烟味扭头又咳嗽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窗户。”
谢燕珏将烟摁灭在墙壁上，“你进去休息，我去看看。”
他出了小院看见两大一小三个小孩在拿石头砸俞良房间的窗户，他喝道：“喂干什么！”
三个小孩吓了一跳，不敢拿石头砸了，就开始对他做鬼脸，为首的小孩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狭长犀利，像毒蛇的眼睛，完全没有小孩子的纯真无邪，而是充满了恶意，他嘴角带着恶劣的笑，“你也是来操他的吗？”
谢燕珏一愣，“谁？”
“那个寡夫。”那个小孩还在笑，连带旁边两个小孩也跟着笑起来，咯咯咯的笑声，“他那么骚，把几把捅进他的穴里面肯定很爽……”
咯咯咯的笑。
谢燕珏脑袋空白了一瞬，觉得匪夷所思，他一把拽起他的衣领，“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啊，我想操他啊。”那小孩丝毫不惧，嘴脸还在说着下流的话，面上冲他做鬼脸，还不断挑衅，“你不敢打我，我奶奶……”
啪——
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
拽着他衣领的手青筋暴起，谢燕珏又甩了他一耳光，“老子不敢打你？我替你奶奶好好教育教育你。”
那小孩足足懵逼了五秒，然后放声大哭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嚎叫：“奶奶！”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不知道吗？”谢燕珏咬着牙，拽着他的衣领到手收紧，“没上过学？”
又一巴掌，“有娘生没娘教？”
那小孩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喘着粗气瞪着他。
在他准备扇第四巴掌时，俞良出现了，“谢燕珏你在干什么！”
那小孩一看见俞良哭声更大了，“俞良叔叔，他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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