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江鲸挺高兴。
自从变成人类以后, 他和人类社会唯一的联系就只有江思渺。
他一步步把江思渺当做唯一的朋友，恋人，和亲人。
而现在, 他终于也有其他亲人啦！
江鲸对人类世界归属感增强算是好事。
但江思渺听着父母对自己说，以后你就把江鲸当做自己亲弟弟看的时候, 神色还是险些没绷住，差点当场出个柜制止他们的认亲行为。
“哥哥。”
“哥哥？”
江鲸跟在江思渺身后，进了房间, 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地问, “哥哥是不是不高兴呀？”
“……”
江思渺一把捏住他的嘴, 耳朵发红，“别这么叫我。”
江鲸被捏住嘴，含糊不清地问：“……江思渺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不喜欢。”
太奇怪了。
这什么有情人终成兄弟的戏码。
要是被爸妈知道，他和江鲸的实际关系……
他刚这么想着, 江鲸拿着他的手拨开，又低一点头, 想了想，换称呼道：“那还是叫老婆吗？”
江思渺心脏一震, 擡眼看他。
江鲸眼睛一亮，像是察觉出江思渺的心意，又高兴地叫了一声：“老婆！”
江思渺又想去捏他的嘴：“你差不多——”
江鲸却先一步低头吻了下来。
房门没锁, 随时可能有人进来。
江思渺只这么想了一下, 随后自暴自弃地想，随便吧, 被看到就被看到了。
也许他心底深处也有一个隐秘的想法。
要是被爸妈知道，他们热情的丶懂事的丶讨人喜欢的干儿子, 此时此刻正在和他们的亲儿子接吻，他们还会愿意认他吗？还是觉得自己引狼入室了？
不管多少次，接吻的时候江思渺总是先缺氧的那个。
——毕竟不能和虎鲸比憋气。
他这么自我安慰着自己，在呼吸不畅之前按着江鲸的肩膀推开他，轻微喘着气时被江鲸亲了亲额头和鼻子，随后听见他小声问：“江思渺为什么不想当我哥哥呀？”
对江鲸而言，江思渺既是伴侣，又是亲人，这似乎没什么不好呀。
江思渺别扭了下，道，“也不是。”
“只是……这是一个人类的家庭。你会习惯吗？”
江鲸始终是自由的，他不希望他是为了讨自己亲人的喜欢，让自己被迫接受这种不适应的关系。
“我现在也是人类呀，加入人类的家庭有什么不对吗？”
江鲸很理所当然地说道。
江思渺：“……”
“而且，我也很喜欢你的爸爸妈妈。”
江鲸说，“我不知道其他人类的爸爸妈妈应该是什么样的，但我觉得你的爸爸妈妈很好，对你很好，对我也很好。”
江鲸没有什么亲情的概念。
他还太小的时候就和母亲分开了，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但是当江妈妈握着他的手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的时候，他的心头涌现的那股暖洋洋的心情，那就是被亲情关爱的感受吗？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好，很幸福。
江鲸顿了下，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我妈妈了。”
虎鲸是母系氏族，江鲸跟着妈妈生活了一年有馀，还没有深刻的记忆与意识，甚至都还没有怎么培养感情的时候就被捕捞，抓进了海洋馆里。
现在回想起母亲，面容都有点模糊了。
“我虽然不知道她生活得怎么样，但我觉得，她应该还活着。”
虎鲸一生能活八十多年，如果没有意外，她应该还在深海某处自由自在地生活，也不知道有没有新的小虎鲸陪伴着她。
江思渺看着江鲸的表情，正犹豫着要怎么安慰他。
江鲸却道：“只要她还活着，我也还活着，我觉得就是最好的事了。”
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没有那么多关于离别的悲伤。
只要都还活着，这不就挺好的吗？
他也是当了人类才发现，人类居然有那么多复杂而充沛的感情。
而他也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
江鲸稍稍忍了下心底的情绪，却见江思渺抱了抱他，随后语气很温柔道：“我们过两天去出海吧？”
江鲸愣了愣：“嗯？”
江思渺望着他的眼睛：“你好久都没有见过大海了吧。”
江鲸为了陪他留在人类的世界里，几乎一直规避提到海洋这件事，甚至在不得已提到的时候，也用一种他不在乎的乐观口吻带过。
但他怎么可能不想念海洋呢？
那是他的故土，是他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即便是海洋馆，也是模拟海洋环境的。
江鲸只是为了自己，所以刻意不去提，怕自己会因此担心，更生怕他会违背诺言，重新变成虎鲸去生活。
就像是现在，他虽然在回忆母亲，却在字里行间压住对大海的同等想念。
但即便江鲸不说，他也能感受到。
他也愿意陪江鲸实现愿望。
江思渺笑了下，说：“我们一起去吧。”
……
春节假期还没过完，江思渺就打算和江鲸租船出海游玩。
这落在江望年眼里就是——这两人终于忍受不了在家偷偷谈恋爱的地下情日子，决定跑出去过二人世界了。
江望年有点不满他弟的恋爱脑：“你就这么喜欢那小子？”
“礼貌一点。”
江思渺说，“现在那也是你弟了。”
江望年：“……”
真不想承认一头虎鲸是他的弟弟啊！
江妈妈很热情地送别江鲸：“小鲸，以后有空常来家里玩，我和你爸都欢迎你。”
江鲸改口改的那叫一个顺滑：“好的，爸妈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出门后，江思渺对江鲸很是刮目相看：“你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已经都快超越作为人类的我了。学得挺快啊。”
假以时日，爸妈也许会更偏爱这个干儿子。
以至未来某天再出柜时，说不定还会认定是自己带坏了江鲸。
江鲸也对自己很满意：“超额完成上门见家长的任务！”
江思渺原本打算就在a市租游艇出海，发现条条框框限制太多，评价也不怎么好，又搜了好几家，终于打听到e市的一个景点可以自己开船出海。
他开了两天两夜的车，带着江鲸一块去。
“这里可以自己租船出海，时限四个小时，只要按照他们给的地图走应该就不会迷路。”
江思渺给江鲸介绍说道。
自己出海，没有船长和水手，他们的行动会相对自由一点。
江鲸有点惊奇地问：“那就是江思渺开船吗？”
“没错。”
江思渺说，“虽然这个船很稳……但你还是最好祈祷我们不会翻船掉下去。”
江鲸自信满满：“我会游泳！就算翻船了我也会把江思渺救回来的！”
江思渺：“……”
那可是大海！你以为你现在还是虎鲸吗？
两人准备完毕，江思渺啓动船只，朝着大海的方向意气风发地前进，“出发！”
大海一望无际，海水清澈得像是可以见底。
江思渺带着帽子，吹着冬日有些凛冽的海风，呼吸着海洋的空气，再次感受到属于自然的魅力。
江鲸则趴在船边，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太久没来过海边了。
他一直悄悄告诉自己，他是人类了，就应该忘掉过去。毕竟他承诺过江思渺，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快忘记当虎鲸的时候了。
直到这一刻，他呼吸着咸咸的海风空气，感受到身体里有什么正在蓬勃生长着，像要破土重出。
船边翻卷着白色的浪花。
江鲸看着清澈的海水，惊喜道：“有鱼诶！”
竟然生出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他有点期待地想，“你说一会我们会不会看到海豚啊？！”
“说不定。”
江思渺一边专心开船，一边问他，“喜欢吗？”
“喜欢！”
江鲸又过来，坐在他旁边，认真道，“但还是更喜欢江思渺！”
江思渺顿了下，耳朵有点红道：“……不用见缝插针说情话我也会相信你的感情的。”
趁他专心开船，江鲸偷亲他脸颊一口，笑眯眯道：“但我是真的这么想呀。”
终于，江思渺按照地图来到了可抛锚区停了船，问江鲸，“你要下海游一会儿吗？”
江鲸惊喜道：“可以吗？”
江思渺：“当然可以。”
这个季节不是出海的季节，四周都没有人，十分安静。
得到首肯，江鲸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衣服，一跃进了海里，在海里看着江思渺，朝着他招招手说：“江思渺不下来吗？”
“我不了。”
江思渺摇一摇头，笑了，“这个天气对我来说还是太冷了。”
毕竟现在还在冬天，除了江鲸这种鲸心人身的特殊存在，谁会想下海受冻啊！
“好吧。”
江鲸只能朝着江思渺挥挥手暂且拜拜，随后一头扎进了海水中。
好自由。
江鲸觉得自己每个毛孔都在畅快地呼吸。
他潜进海底，身侧有鱼游过，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童年时期。
真好啊。
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但这就是他刻入骨髓里的基因本能。他喜欢海洋，他喜欢当虎鲸的生活。人类的生活固然很好，但本能的渴求无法被抹去。
为什么做人和做鲸必须二选一呢？
江鲸这么边想边游，眨一眨眼，忽然有一种无法抵抗的困意涌上心头。
……
江鲸游得很远，江思渺有点看不见他了。
但江鲸的游泳技术很好，所以江思渺并不怎么担心。
因为开船对体力消耗也不小，何况他们要在船上待四个小时。所以江思渺带了点零食上船，一边吃一边等江鲸回来。
正在他想去拿第三块饼干的时候，感觉到船明显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
有风浪？
江思渺抓住船舷站起来，望向海面，发现居然是一只虎鲸正在拱自己的船！
这片海域怎么会有虎鲸！？
江思渺愣了愣，和虎鲸对视上，却发现它立刻停了拱船的动作，正拍着尾巴，像是十分期待地看着自己。
他望着那头虎鲸，几秒之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探身出船，颤抖着伸手摸了摸虎鲸的头，试探着叫道：“……江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