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正是孙孝哲,其后跟着高尚、安忠顺、张通儒乃至数百名亲兵。
孙孝哲母亲与安禄山长期私通,颇得宠爱,孙孝哲不以为耻,反借此十分尊敬安禄山,待之如亲父。
故孙孝哲素为安禄山所宠信,俩人私底下以父子相称。安禄山自立大燕皇帝后,将他封为魏王。
孙孝哲地位仅次于安禄山的心腹谋士严庄,并且常与严庄争权夺势,为人秉性残忍凶狠,好杀人为乐,在洛阳人人惧之。
当然,他与安庆绪也互相看不顺眼。
高尚是安禄山的二号心腹谋士,与孙孝哲走得很近。
出身河北腹地寒族的高尚,自小饱读诗书、聪慧过人,一心想要建功立业。
可苦于寒士出身,并没有人看重,受尽白眼,一直郁郁不得志。
金子总会发光,他后来通过机会结识了高力士。
高力士觉得高尚是个人才,就将其推荐给了彼时非常老实本分的安禄山。
这一举动可谓遗祸无穷。
抓住机会的高尚逐渐成为了安禄山的首席机要贴身秘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撺掇安禄山谋反,给安禄山洗脑,顺带出谋划策。
而安忠顺、张通儒都乃叛军猛将。
“乾真,你也来了?”
“你的伤......”
没等安庆绪回话,崔乾佑倒是先出声了。
他发现了几人身后还站着一个独眼大汉,正是自己座下第一猛将田乾真。
崔乾佑于灵宝大败哥舒翰一战中,田乾真居功甚伟,当记头功。
后第一次攻打潼关时,得意忘形的田乾真不慎被流矢射到左眼,只好回洛阳养伤去了。
现在竟然跟着孙孝哲再次来到了潼关。
“崔将军安康,我的伤已无大碍,一只眼也能杀人。”田乾真沉声应道。
“那就好。”崔乾佑点了点头,面露喜色。
安庆绪冷哼一声,看着孙孝哲,没急着回应。
他可不怕孙孝哲,他怕的是孙孝哲背后的安禄山。
卑贱之奴,也配封王?阿爷真是糊涂啊。
很明显,安禄山对安庆绪久久不能攻下潼关心存不满,派孙孝哲带人前来兴师问罪来了。
当然,也有督战之意。
安庆绪没吭声,孙孝哲也不催促,两人冷眼相对,营帐里气氛异常死寂。
崔乾佑见此,连忙淡淡笑道:“魏王及诸位远道而来,旅途劳顿,还请到帐中稍作休息,我命人准备上好酒菜犒劳。”
“哼,我看就不必了。”孙孝哲大手一挥,嗤笑道:“小小潼关守军仅余数千,你们统率了近五万大军,竟迟迟拿不下。”
“本王心忧之,如何向陛下交代?”
“要是不能行的话,本王未尝不可代劳。”
潼关至长安,每隔三十里设一烽火台,如无重大变故,早晚各点燃一次,向长安报告潼关平安无事,称之为“平安火”。
自灵宝惨败,叛军欲攻取潼关以来,长安城时刻有人向东遥望着骊山顶上那最后的一座烽火台。
一旦烽火未按时燃起或者在其他时辰燃起,那就意味着潼关失守。
同样,安禄山也让人从潼关至洛阳沿途架设了几十座烽火台,约定若攻下潼关,就燃起烽火。
两日来,他迟迟未等到日思夜想的烽火,又惊闻李光弼与郭子仪可能率大军经河东西进,失望之余,十分焦虑与恼怒。
毕竟,安庆绪带着哥舒翰返回潼关前,可是信誓旦旦夸下了一日内拿下潼关的海口。
心急如焚的安禄山便派了孙孝哲带人连夜急行军赶往潼关责备。他甚至还不清楚哥舒翰已经死了。
安庆绪见孙孝哲仗着安禄山撑腰,对自己十分不客气,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立刻就想发作,想了想还是忍了,面无表情道:“汝何以教本王?”
“简单。”孙孝哲拍着胸脯,咧嘴笑道:“大军交由我指挥,一日内必拿下潼关。”
安庆绪眯眼问道:“那要是拿不下呢?你准备以死谢罪还是?”
“拿不下,自有陛下处罚我,可我要是拿下了,晋王怎么说?”孙孝哲毫不退让,逼问道。
安庆绪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了,正要发作,却被善于察言观色的高尚抢了先。
他讪笑道:“晋王、魏王,你们都是我大燕王爷,承蒙陛下厚爱,何必做这意气之争?”
“依我之见,不如我们坐下来聊聊军情,再做打算。”
“两日内,陛下如果在都城依然看不到燃起的烽火,谁都逃不掉处罚,正事要紧啊。”
孙孝哲来潼关并不仅仅是代表安禄山兴师问罪,实际上他是主动请缨来的。
他的真正目的是率军拿下潼关,证明自己比安庆绪强。
还有八千隶属于孙孝哲的精兵正从洛阳往潼关赶,估计再有半日就能到。
“行,那聊聊军情吧,我想听听魏王有何高见。”安庆绪率先淡淡说道。
高尚给了台阶,安庆绪便顺势下了。
争执没有什么意义,又不能动手,否则安禄山知道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崔乾佑先汇报军情吧。”孙孝哲看也不看安庆绪一眼,很随意的样子。
崔乾佑头皮一硬,生怕两人吵起来,立刻站出来打圆场,“应该的应该的,我来说。”
约莫三刻钟后,孙孝哲乃至高尚、安忠顺、张通儒、田乾真都基本清楚了潼关这两日来所发生的事。
听完,孙孝哲猛地锤了下桌子,又气又讥讽道:“区区一个十王宅里的废物李十六,凭借五千士兵把你们打成这样?”
“我看有的人啊,和——”
他后面“废物”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见势不对的高尚打断。
“魏王,潼关天险易守难攻,这五千士兵可是精兵中的精兵,几乎都为河西、陇右老兵。”
“那些事不一定都是李十六做的,高适、王思礼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尤其是王思礼,自小在军中长大,跟过王忠嗣和哥舒翰,勇谋皆有之。”
安庆绪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怒火几欲倾泻而出,死死盯着孙孝哲。
他打定主意,只要孙孝哲敢说出那两个字,拳头就要落到其脸上。他实在忍不了了,不在乎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身为皇子和事实上的储君,还能没有个脾气?
战事不利也不容旁人这样三番四次讥讽,否则脸面何在?
安忠顺和张通儒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连忙拉着孙孝哲往营帐外走去。
“魏王,我们去营中看看咱大燕的将士吧。”张通儒道。
安忠顺也跟着说道:“咱远道而来,应当让众将士感到陛下对他们的关切之意。”
“哼。”孙孝哲意识到真和安庆绪动起手,不利于打下潼关,便回瞪了安庆绪一眼,由着安忠顺和张通儒带着他出营了。
高尚紧随其后,田乾真倒是留了下来。
等孙孝哲出了营帐后,安庆绪狠狠一脚踹翻了桌子,茶水四溢。
“这个贱奴!早晚让他好看。”
当孙孝哲走进伤兵所在的营区时,惊讶的发现许多士兵身上的伤口肿的很厉害,不断流着脓水乃至溃烂。
眼看是治不好了。
“怎么回事?”他问道。
“回魏王,这些士兵被唐军的滚钉木扎伤,钉上兴许有毒,才落得这般模样。”心情复杂的随军医师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