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驾驶员座椅的前方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按钮和两个控制杆，大部分的显示和控制全靠中控面板上的一大块液晶触摸屏。陈西看到显示屏上的深度读数变动的很快，只几分钟，潜艇就下潜到了二百七十米深的海底。
显示器上开始出现海底的3D地形图，彼得很悠闲的坐在座椅上，只用食指拨动了一下屏幕上的一幅虚拟方位盘，艇身轻微的震动了一下，发出嗡嗡的低响，潜艇自已开了出去。
“您的船可以自已找到圣米格尔岛？”陈西抑制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同时他有点纳闷，彼得设定的航向是正南，这是到不了圣米格尔岛的。
“哦，那不能，咱们得先向南边走一段路，远离海岸。请放心，这一带方圆几百海里有什么都在我的脑袋里。”彼得得意的转了一下头。
“那船不会撞上海底的岩石吗？”
“不会，这小家伙装有自动驾驶系统和陀螺均衡舵①，又稳又安全。水下的航速很慢，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姿态。即使为了躲避岩石改变了方向，它还会自已转回来的。”
“啊，它可真酷。”陈西一边说着，心里掠过一丝怀疑。彼得会是什么人呢？
算了吧，自已已经进入了潜艇，现在在深深的海底，担心也没有用，更可能是自已杯弓蛇影了。而且除了眼前的办法，也不可能更安全的到达圣米格尔岛。
“是啊，任何人都可以驾驶它，不过眼下它只认识我这一个主人，等下我可以把它介绍给二位。”彼得说道。
“太感谢您了……您这儿有，吃的吗？我们饿极了。”陈西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当然有，如果二位同意的话，很荣幸能和你们共进早餐。”
“谢谢您，教授。”汉娜似乎眼含热泪，小声说道。
真会演戏，陈西心里赞叹道，上尉没去洛杉矶发展，真是可惜了。彼得走到船舱后的一间小储藏室，鼓捣了一会，浓浓的英式红茶味传了出来。
“二位先喝杯茶，暖暖身子，这一夜够你们受的。”彼得先端出了一壶茶，又回身进了储藏室。不一会，牛奶、面包、黄油、果酱、煎牛肉就像变戏法似的摆在了一张小餐桌上。
“没什么招待客人的，二位将就着用一点。”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教授。昨天夜里在海上，我们还以为再也吃不到早餐了。”汉娜还保持着礼貌，陈西却急不可耐的狼吞虎咽了起来。
早餐的味道太吸引人了，经历了这么多，这时他感到格外的温馨，仿佛又回到了大急流城的收容所，吃着“特蕾莎修女”亲手做的美味。彼得微笑着看着两人用过早饭，自已却只喝了点红茶。
“您不吃点什么吗？”汉娜问道。
“哦，我在减肥，对于一个六十岁的人来说，我的脂肪太多了。”彼得抖了抖肚子，笑呵呵的说道。
“可是您一定要喝点红茶，这是一位英国绅士不能放弃的。”
“是的，这是我们的习惯，也是享受，女士。您再来点茶吗？”
“好的，谢谢您。”
陈西在一旁一言不发，他很佩服汉娜能和彼得融合的这么好，好像两人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相遇在牛津郡的早餐馆里。吃过东西，应该好好想一下了，可他觉得很累。他对彼得示意了一下，斜身躺在座椅中，在海底二百七十米的深处，总可以放松的休息一下了。
彼得殷勤的递过一张毯子：“您休息一下吧，老彼得为二位掌舵。女士，您要躺下来吗？抱歉这里地方很小，就是那张椅子可以吗？”
“我没事，谢谢您。让费尔南多休息一下吧，可怜的人，昨晚为了保护我，把他累坏了。”
“悉听尊便，女士。我想我们已经到了深海区，现在可以让‘毛鳞鱼’号继续下潜了。天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彼得起身走到驾驶座前，控制着潜艇继续向深海潜去。
陈西看着深度逐渐变成三百米、三百一十米，这似乎很有催眠效果，一下子把他打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看到了米歇尔动人的倩影，也看到了“特蕾莎修女”泪眼婆娑的等待自已回去。收容所里自已的房间、邻居麦金利夫人、牧师在神坛上讲道、律师穆雷先生给自已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来……突然，导弹的爆炸声响起，头晕目眩的感觉又一次袭来。里昂·托马斯的身体被撕成了碎片，在最后一刻，他的眼睛死死的盯住自已。
陈西猛地从梦中惊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汉娜就坐在身旁，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彼得坐在驾驶座上，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已经醒了。
汉娜对他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陈西清醒过来，不能表现的太慌张。
他咳嗽了一声，彼得回过头来：“啊，您醒了，年轻人。您睡了足足四个小时，就像是佩克雷②小说里的人。”
“我睡了这么久？”
“对，正好是我们该透透气的时间。”
“透气？”
“是的，船里备有制氧设备，但咱们还是得省着点用。现在离海岸已经有四十公里，咱们上升到潜望镜的深度，就可以透气了。顺便也看看外边到底什么样。”
陈西感到汉娜的手稍稍紧了一下，斜眼看了她一眼。两人都有点紧张。潜望镜深度，他们毕竟和彼得刚刚认识，而之前的经历让他们都有点成了惊弓之鸟。上浮会不会是什么危险行为？即便彼得不是敌人，会不会有敌人就在附近？
彼得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样子，悠然的控制着潜艇向上浮去，同时打开了显示屏上的“卫星电视”按钮。
“我想去一下洗手间。”汉娜说道。陈西明白她是把手枪藏在了那里，这会儿是要去做些准备。可是枪已经在海里泡了好大一会儿，现在还能用吗？
“请便，女士。”彼得微微起身③，很自然的说道。
深度读数已经到了十五米，彼得停住潜艇，升起潜望镜，打开了“换气”开关。舱内徐徐传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看来有一根管子也随着潜望镜升上去了。屏幕上显示出潜望镜中的视野，海面平静阴沉，远远的可以看到皮库岛的山顶。四周没有船只。
陈西稍稍松了口气。这时，卫星电视画面在屏幕的一角显示出来，是BBe的节目信号。电视中，一位女记者的身后是破损的楼房和满是弹坑的机场路面，屏幕下方的滚动字幕上写着：美国海外军事基地遭袭，多人伤亡，具体损失还在统计中。葡萄牙军方和外交部门正在与美国相关部门进行交涉，据估计，双方会共同对此事进行调查。
画面回到了主播室，两位主持人正襟危坐，一位男性主播说道：“另据消息人士透露，之前发生在亚速尔群岛上的空战与两名国际恐怖组织成员有关，一名是拉美裔与华裔混血儿，另外一名是白人女性。消息人士拒绝提供两人的照片和背景，我们的记者正在调查中。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组织宣称对这两起事件负责。”
陈西惊讶的张大了嘴，汉娜这时正从洗手间里出来。彼得疑惑的盯着画面，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严厉的看着两人：“二位，最好跟我解释一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①陀螺均衡舵：一种基于陀螺仪原理的均衡装置，可以对航空器和航海器进行运动均衡控制。
②佩克雷：法国当代先锋小说家，其处女作《沉睡的人》最为著名。
③彼得微微起身：西方的社交礼仪，女性在起身离开的时候，坐在座位上的男性需要微微起身，以示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