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腿打坐的晏宁，好奇打量着秦景渊。
秦景渊沉默寡言，不经常笑。但他这副轮廓凌厉且俊美的好皮囊，笑时却极动人心。
而她每每见到秦景渊的笑意……
晏宁坦然想，她也是凡人，逃不过贪念美色。
只是她依然好奇：秦景渊这厮在笑什么呢？笑得眼神这般柔软，带着暖意和在乎。
晏宁困惑，顺着秦景渊悠然地撒鱼食，看向了琉璃缸里，正咕噜噜冒泡泡的小金鱼。得了吃食，小金鱼绕着那翠绿的铜钱草，欢快摇尾巴。
这一刻，倒是叫晏宁想起她为何养了这条小金鱼。
那也是她第一次听见秦景渊说，想她了。
成婚第一年的八月底，江南暴雨连绵成灾，百姓流离失所，盗匪趁火打劫，甚至抢夺官府粮仓，赈灾银两，屠戮帝都派往江南的赈灾官。
秦景渊奉旨剿匪，护送赈灾粮。
他一走便是大半个月，起初还有飞鸽传书，但后来剿匪时突发泥石流，秦景渊带着手下的兵士和那群穷凶极恶的盗匪一起被埋在了山里。
她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得找到他。
但赶往江南寻他的前夜，父皇却传了口谕命她进宫。那晚，父皇给了她一道只差帝玺盖印的御旨。
若秦景渊死了，她改嫁崔氏三公子。
她脚步虚浮出了宣室殿，回武雍王府的路上，却在雨水冲刷的宫廊沿见到了一只小金鱼。
不知从哪里来，甩着残破的小尾巴拼命挣扎。
晏宁捡起了小金鱼回府，十七天后，秦景渊还活着的消息传来。密折里说，秦景渊有惊无险，不仅摆平了匪患，更是顺利将赈灾粮如数送到了灾民手中。
她不知那道父皇命她改嫁崔氏三公子的御旨，到了哪里。但秦景渊凯旋回都的那日，她早早便到了城门口等他。黑骏矫健，策马的秦景渊身姿精悍俊挺，在匆匆如雷的马蹄声里，踏着雨后初晴出现。
他匆匆下马，朝她急急走来。
未等她反应，他便将她紧紧抱进了他怀里。
“臣斗胆，想念公主殿下。”
回忆至此，晏宁倒是怅然若失。
未曾想到，原来他们之间也是有过暖意的。
但秦景渊为何，还是更在意虞清欢呢？晏宁想不明白。蓦地，打更敲锣声传来，晏宁惊醒回神，秦景渊不知何时已盖着绒被，拿了卷书斜躺在床榻外侧。
晏宁也不知秦景渊究竟读到了哪样趣事，薄唇扬起的弧度，竟是始终未曾落下。
倒像是，难得心情很好。
晏宁难忍好奇，凑近去瞧秦景渊手上的书。
岂料，秦景渊动作更快。
倏地，他便将那卷书合紧了。
好似是他这书里藏了秘密，生怕被她知晓。晏宁一探究竟的犟脾气上来，正绞尽脑汁想蛊惑秦景渊将书再打开，给她瞅两眼。突然，她余光却被院廊竹影吸引了主意，轩窗为通风而留了道窗缝。
夜风吹得竹影憧憧，婆娑摇晃。
隐隐约约，竟是叫她瞧见了……
与此同时，秦景渊正后怕地攥紧了书卷。
倘若被宁宁发现他的书拿反了，她定然猜得到他的心思不在读书，而是偷偷留意着她的举动。到时候，她一定猜得到，他能看见她这魂体。
但宁宁却突然，离他越来越近。
她那云锦发带垂落在肩，她那柔软的眼睫轻颤，她几乎就要像他无数遍回忆的那般，像小猫似的亲昵窝在他怀里，期待地唤他陪她游湖踏青。
她这是在，亲近他？
但也，太突然了。
一瞬间，秦景渊竟是呼吸骤紧。
随着宁宁越靠越近，他更是浑身僵住。
但转瞬，他却听她低声，紧张道。
“阿渊呐！你别乱动！”
晏宁边警惕着窗缝外的刺客黑影，边压低了声音，警告道：“竹林里藏了好些刺客！手里还带着箭！但你这位置，他们暂时瞄不准你的致命伤，你千万别动！”
一想到自家宁宁并不是主动亲近他。
秦景渊瞬间跌出温暖的旧忆，失落回神，余光扫过了那道轩窗风缝。好些刺客？能避开东院的重重暗卫，悄无声息闯进了最里面的兰溪阁。
想来，那群刺客的武功不容小觑。
但也正好他拿来，练练手，泄泄心火。
这时，晏宁发愁追问：“阿渊呐，你老实告诉太祖母，这些年，你都得罪谁啦？”
她担心的是，父债子偿。
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想杀秦景渊还不够。将来某日，会不幸牵连她的靖儿与小温月。
但，秦景渊的神色却淡漠。
好似他对刺杀这事，早已是见惯不怪。
晏宁抬眸，只见秦景渊下颌线锋利冷锐，边警惕着院中刺客，边握紧那柄挂在床榻边的剑。
“你不怕死吗？”晏宁喃喃问。
秦景渊漠然道：“死，也算是好事。”
听见秦景渊这笃定的语气，晏宁错愕须臾，不解问道：“死有什么好？美味佳肴那般多，却再也品尝不了酸甜苦辣。也没办法陪……”
失去的十年，她无法陪在她关心的至亲身边，在他们难过掉泪的时候，抱一抱他们，替他们擦擦眼泪。
闻言，秦景渊见晏宁失神，亦眼神微黯。
突然！箭矢如雨般！破窗袭来！！
电光火石间，秦景渊利落跃身而起，边用朱雀锦屏挡箭，边判断这波夜袭的刺客人数。待心中有了谋算，秦景渊攥紧剑柄，借着躲避刺客箭矢之机，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看向，紧张躲在床榻角落的晏宁。
虽然她的魂魄飘在他身边，他能看得见她。但生死之隔依然如天堑，让他触碰不到她丝毫。
秦景渊解下随身的小布囊，小心翼翼放到床榻里。
见状，晏宁愕然看着他，却听他黯然道。
“死亡，其实是我和她重逢的归途。”
秦景渊话落，晏宁心弦紧颤，竟冲动想追问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秦景渊提剑转身破窗而出，早已杀向那群隐匿于夜色竹影里的刺客。
箭雨凶残，刺客更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秦景渊一人一剑，站在满地积雪里。寒风吹起了他云青宽袍，袍角猎猎作响，似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