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程则奕手里开核桃的“咔嚓咔嚓”声,须臾,一颗完整的核桃被扒了出来,放在了于辞面前的小案上。
她愣了片刻,才将核桃拿了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小叔。”
他淡淡应了声,而后才抬起眉眼看众人,两手撑在腿上,沉思了片刻,道了声:“那就退了吧。”
说起程、于两家的婚约,还是祖辈流传下来的传统——“百年一姻”。
上次两家联姻还是百年前,当初老祖宗定下这么个规矩,其实也就是想借此稳固两家的关系,不希望两家往下发展渐渐疏离了。
这么一排下来,到程则奕这一辈刚好是百年,而纵观整个于家,和他年纪相仿辈分又一样的,也就只有于辞的那个小姑姑了。
两人的婚期本定在了今年清明后。
可在前几日,于婉发来了一封家书,说人在希腊采风,今年祭祖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于家虽说是名门望族,但发展至今也没了那么多规矩。
但把一家子给炸得鸡飞狗跳的,是那封随着家书一同寄回来的“退婚书”。
信中言辞凿凿,痛批了家里这种包办婚姻的陋习,以及表明,自己就算喝光地中海的水,也不可能回家结婚的!
直接把于海城给气个半死,这不就是等于生生打了程家的脸一巴掌嘛!
于是,两家匆匆召开了家庭会议。
毁约定,破祖制,于较为注重礼法的程于两家而言,那可是大事,自是要把宗谱请出来告慰一番的。
坐在一旁的于家叔祖也是一声叹息:“既然则奕都说了,那就退了吧,定亲那年下的聘,挑个日子也还回程家去。”
于辞微微怔了怔,视线再次看向身侧的人。
许是因为今天的场合特殊,他穿的西装款式也比较沉稳。
双开叉,微收腰,纯黑的面料闪着些许高级丝帛的流光,配的也是经典款的黑领带与黑衬衫。
白玉似的面庞,情绪起伏不大,清淡中保持着一贯的儒雅与和气。
似是自十四岁那年,初次在祠堂见到他时起,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只是如今,要比当初多了层摄人心魄的成熟与稳重。
这时,忽的有人在堂屋外喊了声:“请宗谱的时辰到了!”
于家叔祖闻声最先站了起来:“那就这样,今天在祖宗前告一声,这事儿就当过了,以后程、于两家婚嫁自由了。”
程则奕跟着站了起来,神态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老爷子点了点头,背着手走出了堂屋的门。
于海城和程则奕也并列往门口去,剩下的小辈这才按照辈分一一排着队列跟在他们身后。
于辞在于家这边辈分大,但排到程家就是小辈分,加上她年纪小,也不好意思走在前头,于是就走到了最后。
*
一行人走到老宅门前的小巷集合,一家一户,按辈分依次排开,准备先去宗祠上香,再去祖坟。
于辞在人群中穿梭了一阵,打算去找堂妹,和她一起走。
她刚在人群中找到堂妹的身影,正要过去,就忽的被从队伍前头传来的一声给叫住。
清润而又朗然的一声:“于辞。”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
程则奕站在于家叔祖的身后,举着一把黑伞,琼林玉树,眉眼如画,此时正侧着身子看着她。
她愣了愣,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呢,就被二婶从身后推了一把:“去,你小姑不在,你替她的位置,作为长女请宗谱。”
她屏息看了眼队伍前头的人,顿了顿,才迈开步子,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屋外绵绵细雨滴落在巷道的雨棚上,漱漱作响,周遭的小辈们纷纷为她让道。
小程叔叔
于辞走至程则奕的身旁,没敢抬眼瞧他,只顺着他支出来的胳膊,按照礼俗,挽住了他的臂弯。
她其实有些怕他,包括住在程家裕园的那几年,中途对他少女心思萌动的那段时间,她都还是有些怕他。
不敢太亲近,亦不敢轻易逾矩。
从杏园巷走至两家宗祠要路过一段幽长的青石板路,路面年代久远,缝隙坑坑洼洼,偏巧于辞今天穿的高跟鞋,这一路走得她十分艰辛,一直提着旗袍的裙摆,看着脚下的路。
程则奕垂眸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因为路况不好,一行人也就顾不得什么长幼次序了,都纷纷捡好走的路段绕道儿去宗祠。
一时间两人都没注意,这条小巷里就只剩他俩了。
“今天刚回来?”
于辞全部心思都在面前的路上,没想到身旁的人会主动开口同她说话。
她愣了片刻,才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嗯,刚回来。”
而后,又是一阵冷场。
雨幕下的小巷幽长潮湿,静谧的只剩下他们二人的脚步声。
于辞顿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