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作为他看重的武将,在外朝的荣宠足够,若是手握重兵的武将连后宅都滴水不漏,就有点令人忌惮了。
所以永平帝认为霍家不必出那么多的将士英才,有个纨绔小儿子也不错。
或许是霍英也隐隐察觉到皇帝的心思,小儿子也就这样放纵着放纵着,久而久之反倒是习惯了。
可是李乐知的意思却是,就算家里出了个纨绔,也并不会让人不算计霍家,反而是将软肋露出来。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万一霍岁安真有个好歹,霍英的心境也是不同了,他是为了表忠心才放纵儿子,结果儿子废了,这忠心不就白给了吗?
而且越是纯粹中正的人,被算计之后越是容易钻牛角尖。
这一番话说的永平帝忍不住深思,他看着这个全然陌生的女儿,忽然说:“你真的是李乐知吗?”
面对帝王这句猜忌背后的杀意,普通人或许要抖三抖了,李乐知却安然的回:“如假包换。”
“那你怎么不傻了?”永平帝问,他目光深沉,恩威难辨。
“我从来就没傻过。”李乐知说,“太医不是说我被封住了心窍吗?这心窍打通,念头通达,这些年经过的人或事就进到我的脑子里。”
她大言不惭的说:“说不定正因为我天生聪明,才会让老天爷害怕的封了我的心窍。”
“照你这么说,你还要感谢霍岁安?”永平帝失笑。
“对啊,所以我回敬了他一枕头。”李乐知说,“北胡南蛮虎视眈眈,朝内党派争斗,朝外世家盘踞,他有点子本事不忠君报国,跟着京城那些废物鬼混,浪荡纨绔,像什么样子?”
此话一出,原本脸色深沉的永平帝也绷不住了,他惊疑的看着李乐知:“你……”
“我生而知之。”李乐知坦然的胡说八道,“从我出生之时,太医说我心窍未开,我便能听到,自此之后,我见过的人,知道的事,全部都在脑子里,没有人和我说话,我便日日在心中反复思考,对于朝堂的形势,伦常人性,还是有些想法的。”
永平帝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信了没信,良久之后深沉的点了点头,说起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朕倒是才注意到,你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口称陛下,倒没有叫过一句父皇。”
“陛下天威难测,我也不敢冒然套近乎。”李乐知随口说。
这样直接的话又惹得杜升泰忍不住抬了下眼皮,被永平帝发现,他便点名说:“杜升泰,你来说,这公主是何意啊?”
杜升泰没想到这父女二人的哑谜打到自己身上来了,便急忙跪地说:“奴才不敢妄言。”
“杜公公侍奉陛下多年。”李乐知却开口,“我不熟悉陛下,正好您与我说说陛下的意思。”
杜公公受到父女双面夹击。
杜升泰心中暗叫苦,但是此时推脱也没有这个胆子。
“那奴才斗胆说几句,奴才观公主言行豁达,抱朴含真,虽然嘴上说着不敢套近乎,但是血脉天性,在陛下面前自然随性,也是不自觉的与陛下亲近。”
他又对李乐知说:“方才霍将军在前,陛下虽未多言,但字字句句其实都站在公主这边,与当朝一品将军辩驳可不是易事,也是皇恩撑腰,才能让公主占的上风。”
李乐知忍不住鼓掌:“真不愧是陛下看重的内侍总管,说话滴水不漏。”
这阴阳怪气的让永平帝挑了挑眉。
李乐知便从善如流的说:“父皇明鉴,女儿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台阶让永平帝给下了,他日理万机,实在是没有太多时间处理小孩子打架的事情,于是摆摆手说:“此事你就不要管了,反正你们各挨了一下,都没吃亏。”
李乐知倒是一俯身说:“父皇,女儿有事相求。”
“讲。”
“我忽然不傻了,大概会有些不长眼的东西说我中邪了或者鬼附身。”李乐知说,“父皇要不把我送出宫住几日,找个大师给我验一验,说是天佑皇室,才让我复原。这样我顺便能避避风头。”
“顺便还能再避避暑?”永平帝忍不住开口,“老子还要兢兢业业的上朝,你倒是算盘打得响。”
他没说出口的话却是,这小丫头倒有几分本事,连他都要开始怀疑真的是什么神鬼附身,怎么把他的心思猜的这么准?
永平帝正是想将李乐知送去哪个观里走一遭,把她天生痴傻的名头给去了。
毕竟李乐知现在聪敏睿智,以后说不定能有用得上的地方。
而且皇室出了个邪祟公主,这可不太好听。
李乐知大大咧咧的说:“那我就当父皇答应了。”
“哦对了。”她又说,“您把杜公公借我一会,既然要出宫住,我要好好收拾一下行李。”
“你收拾行李,还要用朕的内监总管?”永平帝都要气笑了,这小丫头真的是得寸进尺。
李乐知却知道永平帝并不会真的生气,帝王度量海纳百川,适度的冒犯反而会让高高在上的皇帝感受到亲昵,他的死穴在隐瞒。
所以她坦诚的说:“我身边要是能有得用的人,我也不会被人砸脑袋了。”
这话又绕了回来,永平帝不耐烦的摆手:“快滚快滚。”
李乐知走了几步,杵在门口不动了,于是永平帝便有开口说:“杜升泰,你跟着公主去。”
“是,陛下。”杜升泰俯下身子,跟着李乐知出去了。
回去的路和来时的路虽然长得一样,但是李乐知在杜升泰的眼中地位已然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