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元后出的嫡子嫡女,也从未在永平帝面前这样肆意过,谁不是端端正正一板一眼的对答?
更别说让永平帝流露真实表情,还能说出“快滚”这样粗鄙的话。
以他一位内侍的小小见地,这位公主对内外朝政洞若观火,倒真像是她说的,她是生而知之的天才,而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歪门邪道的东西。
方才与霍将军的对答,公主也是站在礼法的制高点,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但说的都是道理伦常,甚至有些话揣测着帝心,敲打了霍将军一番。
不得不说,公主真是深谙说话之道。
另外,公主并不像朝上那些几百个心眼子的老学究,张口闭口就是什么用典引申,专门说让人听不懂的话。
公主的道理简单易懂,直白粗暴,即使是霍将军也能很快明白。
此时杜升泰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乐知公主,有点东西。
“杜公公。”轿撵上的李乐知忽然开口。
“公主您吩咐。”跟着轿撵疾行的杜升泰殷勤的凑过去。
见他这样的态度,李乐知嘴角不由微微扬起,缓声说:“现在宫里掌管赐禀是哪位?”
杜升泰眼珠子一转说:“应该是秋方舒,秋司簿。”
“让她来见我,带着我清宁殿这些年的赏赐和俸禄的账本,包括受领人的签章。”李乐知淡淡的说,“顺便收拾行李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你去找些粗使宫女,膀大腰圆有力气的最好,正好搬东西。”
杜升泰忍不住瞪圆眼睛,这位公主真的太过出人意料,他想到今日在清宁殿中看到的朴素景象,猜到了她的想法,只是现在……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公主今日才见过陛下,还惹得陛下发笑,又聊了那么多,当然要趁着圣宠热乎的时候来清算这些,不然过几天陛下的新鲜劲过去了,公主再来折腾,或许还会惹人生厌。
原来是想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真是好魄力,好算计。
皇宫里不缺心眼子多的人,杜升泰想明白之后立刻吩咐身后的小黄门,只是短短的一刻钟,等到轿撵到了清宁殿门口的时候,秋司簿和粗使宫女们都找齐了。
原本贵妃还坐在主殿,等着李乐知回来向她回禀一番,哪知道这个小丫头坐着轿撵半点不停顿,直接去到清宁殿正殿,等到贵妃赶到的时候,殿中跪了一大帮子人,将原本不大的清宁殿占的满满当当。
“这是做什么!?”贵妃惊疑的问,“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去正殿向我请安。”
“原本想处理完事情再去向贵妃请安。”端坐在主座的李乐知站起来,行了个礼,“既然贵妃娘娘来了,那向您请安。”
然而她站在主位,贵妃杵在门口的样子,哪里像是正经请安,贵妃也不顾的这些,匆匆问:“陛下说了什么?这么些人挤在这又是要做什么?”
李乐知施施然坐下:“父皇说接下来的事情他会处理,无需我担心。”
“叫这些人来是因为我觉得清宁殿实在是太过穷酸,父皇已经准我出宫住几日,我准备将这些年公主的赏赐和俸禄理一理,搬出去住。”
这几句让贵妃有点听不明白,怎么皇帝忽然这么好说话了?霍将军的儿子被打了,还说要帮李乐知处理?而且搬出去住,为什么要搬出去住?搬去哪里住?
贵妃的视线在前方游移,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金枝?你怎么在这?”
金枝跪在地上,听见贵妃的声音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俯跪在贵妃的脚边:“娘娘,贵妃娘娘,公主要清点这些年清宁殿的赏赐和供奉,便把奴婢拉来作证。”
“清宁殿的供奉,与金枝有什么关系?”贵妃疑惑的问。
“回禀贵妃娘娘。”秋司簿旁边的侍女手中拿着厚厚的一迭账本,她手中也翻着一本,“清宁殿这些年领取赐禀的都是金枝姑娘,现下清宁殿的库房与我们司内的账本对不上,当然需要金枝姑娘来一起对对账。”
“对账!?清宁殿哪有什么……”哪有什么库房?
贵妃的话噎在喉咙,这些年李乐知作为个傻子公主,即使有什么赏赐俸禄,也是由她这个亲娘代为领取的。
所以清宁殿根本没什么库房,一切日用支取,都是走的昭阳宫的库房,而管着昭阳宫库房的,正是金枝银蕊。
后面也是为了方便,金枝从来都是清宁殿和昭阳宫的东西一起领。
可是这话却不能说的那么明白。
“娘娘!”跪在地上的金枝抓着贵妃的衣摆,满脸惊慌的说,“公主说要按照账本上将这些年的东西统统找齐,不然就要打死奴婢!”
“反了你了!”贵妃不假思索的说,“这昭阳宫都是我的人,你凭什么说杀就杀?”
李乐知从椅子上站起来,隔着一群群跪地的奴才,冷淡的看着慕容贵妃,一字一句的说:“凭我是大离公主,凭我姓李。”
“够吗?”
重生女帝5
贵妃听这话忍不住退了一步,衣摆从金枝的手里被拽出来。
她有些不理解,李乐知打了外朝重臣的儿子,也不想着向她这个背后有慕容家的亲娘示好,就这样孤拐的任性妄为,甚至铜臭味十足的清点财产。
“你真是……你真是……”当了好多年高高在上的贵妃,慕容霓裳气的说不上话来,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顶撞过她了。
“骄纵跋扈!乖戾至极!你这样被陛下知道,定是要罚你的!”
“杜公公在这呢。”李乐知抬抬手,杜升泰从一旁站出来一步,贵妃才注意到御前的内侍总管居然也在,“发生了什么事,他自会一五一十的回禀父皇。”